我放下公主后,跟过来照拂她的嘉庆子告诉我,“那时我们都睡着了,等闻到烟味儿,火已经不小了。我们赶快把公主拉出着火的房间,她却提起头油泼在自己身上,说什么也不肯下楼,谁也不理,只要见你。王先生见势不妙,立即入宫报讯幸亏官家让梁先生回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略略苦笑,没有应对。片刻后,忽然想起了李玮:“驸马呢?起火之时,他在哪里?”
嘉庆子道:“他就在驸马阁中,听说起火就赶来了,刚才也在楼上想劝公主下来,先生没看见么?”
我愕然。回想适才情景,我注意力全系于公主身上,竟全没留意到李玮在场。
那么,我怀抱公主离开,前后经过,他也是亲眼瞧见的了。我沉默着看窗外幽篁,无端忆起当年被他撕碎的那一卷墨竹图。
我不说话,嘉庆子亦无语。长久的静默使人有些尴尬,于是我另寻话题:“国舅夫人”
我是想问杨夫人对这事的反应,而嘉庆子尚未开口,韵果儿便从外奔来,带来的正是杨氏的消息。
“刚才国舅夫人忽然跑上公主妆楼去,进了一个着火的房间,怎么也不肯下来!”韵果儿一脸惊惶地说。
我亦有一惊,立即出门,折回那幢仍在燃烧的楼台,疾步走着,再问跟上来的韵果儿:“国舅夫人为何上去?驸马没拦住她么?”
韵果儿道:“她原本是在楼下观望的,见先生进来,她脸色便不对了,后来先生带公主离开,她更不高兴,刚开始还只是恨恨地抹泪,大概越想越生气,就索性跑上楼去,竟是要**的架势。驸马忙过去拦她拉她恳求她,但国舅夫人铁了心,就是不下来”
当我回到楼前时,那楼已烧得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会塌下来。不少人见我赶来,都过来阻止:“楼上危险,先生别上去了,在这里等待便是,我们已有人在上面”
我仰首一看,见里面人影晃动,进进出出的却也只是几位奴仆,驸马和杨夫人都还在室内,未曾露面。
我没有再等,推开面前的人,还是飞快上楼,冲进了李玮母子所在的房间。
房中一片狼藉,全是扫落的杂物。一个大花瓶被砸得四分五裂,而杨夫人则手持一块锋利瓷片,像刚才的公主那样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现场几位奴仆的手上身上都有瓷片划破的血痕,想是与杨夫人拉扯所致,故现在都不再接近她,只退于门边待命。
李玮无计可施,跪倒在母亲面前,“咚咚”地磕着头,含泪连声劝:“妈妈,快出去,快出去”
杨夫人全无听他相劝的意思,一手紧抓屏风立柱,一手捏着花瓶碎片指向儿子,在越来越浓的烟雾中咳嗽着,却还不住地扬声痛骂:“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不知老娘前生犯了什么事,生下你这个夙世冤孽讨债鬼老娘为你操了大半辈子的心,你却还是烂泥扶不上墙,连做人夫君都不会,在新妇面前过得像孙子一样老娘还出去干什么?继续看你新妇闹腾?看你像绿毛乌龟一样憋屈?今日老娘就死在这里算了,眼不见心不烦,由得她闹翻天去待回头喝了孟婆汤,忘记有你这样一个儿子,她那样一个媳妇,倒是真的快活了”
最后这一句,她说得悲从心起,眼泪滑落,不禁呜咽起来,但侧目一见我,立时又怒火大炽,朝我骂道:“你这不男不女的东西,都被割一刀了还不清静,像庙里的贼秃驴一样惦记着偷人老婆!还打不死,赶不走,现在又跑回来,是想向老娘示威,还是想看老娘笑话?好罢,老娘今日就遂了你心愿,死在这里,阴魂再缠着你,看你能逍遥到几时!”
言毕,她扬手挥下,便欲拿瓷片割脉。李玮似已呆住,一时并无反应。我猛地抢过去,在杨夫人瓷片刚触及手腕之时拉开了她用力的手。
杨氏愈发愤怒,挣脱我的掌控,挥舞着瓷片劈头劈面地朝我划来。我没有退后,只侧了侧身,让她的武器落到了我左臂和背上。
瓷片锋芒倏地划破了我几层衣裳,其下的肌肤随之一道道裂开,血奔涌而出,在我素色衣袖上晕染出刺目的艳红。
杨夫人看着,有一瞬的愣怔,疯狂的攻击也暂时停了下来。
我趁机转身,一手稳住她肩,另一手屈肘,以迅雷之势猛击她太阳穴,令她在回神之前便已晕厥。
李玮高声唤着“妈妈”上前来搂住母亲,又带着几分怒意紧锁眉头看我,道:“你,你”
“都尉,现在,可以带国舅夫人出去了。”我按住左臂上流血的伤口,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