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会中箭了。”
曹滨面若沉水,双眼盯着册簿,道:“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有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别急着回答我,想一想再说,比如,有个店堂的伙计换成了生面孔?再或者,那酒楼掌柜的有些神色异常?”
赵大明认真地思考了片刻,应道:“滨哥,你让我想过好多次了,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异常,我也问过大辉,他也是毫无觉察。”
曹滨点了点头,道:“这也正常,若是真有异常的话,老顾他一定能觉察的到。对了,那家信记酒楼老顾他经常去吗?”
赵大明道:“刚好是海鲜时令的时候去的多一些,一个礼拜可能会去个一次两次,过了时令去的就不是那么多了,一两个月都不见得去一趟。”
曹滨吁了口气,道:“那地方我查看过多次,总体上将,并不适合暗杀,尤其是用弓箭这种武器。酒楼门口便是街口,街口风大,箭的准度保证不了,而且那个时间点正是人多的时候,更容易出现意外。照此推理,偶然误伤的可能性并不能排除。”
赵大明道:“是啊,滨哥,跟咱们安良堂结过仇的各方势力,咱们都排查过了,没发现他们有嫌疑啊!说不准,还真有可能是误伤呢!”
曹滨微微摇头,道:“不能排除也得排除!大明,如果咱们将刺杀老顾的凶手假定为一名高手中的高手,那么,所有的疑问不就都有了答案了么?没错,街口隙风且人多杂乱,确实不适合以弓箭来暗杀,但咱们反过来想,如此地点,老顾和你们哥俩不一样会掉以轻心吗?此消彼长,因而对那凶手来说,没讨到便宜却也没吃了亏。”
赵大明道:“若是按滨哥推测,那凶手必然对顾先生跟踪已久,可是,我们根本没有觉察到啊!”
曹滨道:“不单是你们这帮弟兄没有觉察到,就连老顾恐怕也是没能觉察到,所以,我才会揣测那凶手很有可能是此道中的顶尖高手。”
赵大明道:“那会不会是内机局的残留分子呢?”
曹滨缓缓摇头,道:“不可能,内机局是毁灭在我曹滨和董彪的手上,他们若想寻仇,也理应找我金山堂口才对。”
赵大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太确定,锁住了双眉,定住了目光,嘴巴微微张开,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曹滨依旧在浏览着册簿,却发觉到了赵大明的异样,于是道:“大明,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没关系,尽管说来。”
赵大明道:“我在想五年前的一件事,那一次,我们哥几个干掉了八名内机局的鹰犬,另外还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物……”
曹滨浏览册簿的速度很快,短短十来分钟,便翻完了三厚本册簿,他合上了最后一页,然后将册簿往桌子中间推了推,打断了赵大明,道:“你说的那个人叫那铎,是吗?”
赵大明道:“滨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那铎家的什么人前来报仇呢?”
曹滨哼笑道:“那铎乃是官宦子弟,如今大清朝风雨飘摇,他的父亲祖父正在为未来而忧心忡忡,哪还会有心思前来美利坚报仇啊?再说,八旗子弟们骄奢淫逸了两百多年,早就产不出武道高手了。另外,大清朝除了内机局之外就算还有那么几名顶级的杀手,又或是什么人请了个隐身江湖的顶级杀手,他们来到这美利坚之后,也不会选择印第安的这种弓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像老顾来了美利坚快三十年了仍旧吃不了西餐一样,那些个高手也用不惯印第安的弓箭。”
赵大明深吸了口气,道:“听滨哥的意思,那刺杀顾先生的凶手一定是洋人咯?”
曹滨道:“是不是洋人不敢说,但一定是在美利坚生活了好久的人。好了,这些卷册我都看过了,你先收回去吧,然后陪我去医院看看老顾。”
顾浩然所中那一箭伤在了右侧胸口,单纯的箭伤并不严重,但要命的是那箭镞上淬了毒。若是胳臂腿中了淬了毒的箭,还能以束紧伤口上端肢体阻碍血流的方法来延缓毒性发作,但胸口中箭却无法及时施治,只能尽快送往医院。也亏得离唐人街不远处便是纽约最好的一家名叫瓦尔哈拉的医院,也亏得顾浩然的命大,虽然连续昏迷了二十天,但最终还是被医生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对曹滨来说,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顾浩然已经脱离了危险,今早晨从医院传过来的消息说,医生已经允许顾浩然可以吃一些流质饮食了。
和赵大明一样,老顾对这场暗杀也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再有,刚从连续昏迷中醒过来,顾浩然的思维根本就处在混沌状态中,连正常说话都有些费劲。
“老顾,你就安心养身体吧,堂口那边,有大明撑着,这小伙很棒,你大可放心。还有,一天查不出元凶是谁,我曹滨便会留在纽约一天,咱们兄弟两个就别说客气话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去跟医生们打个招呼,表示下感谢。”曹滨拍了拍顾浩然的手背,然后跟赵大明示意了一下,一块出了病房,去了顾浩然的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曹滨先向那主治医生询问了顾浩然的病情以及将来的影响,那主治医生回答道:“顾先生所中的毒是血液性的,主要症状是凝血,病程中非常凶险,但他挺过来之后,倒不会留下多少后遗症,不过,他的各个脏器的功能都会因此受损,所以,等痊愈后,他更应该注重自己的身体,要保持最健康的生活方式,不要抽烟,也不要喝酒,或许,他还能够获得一个满意的寿命。”
曹滨向那医生感谢道:“幸亏您医术精湛,我代表病人向您再次表示感谢。”
那医生连连摆手,谦虚道:“哦,不,事实上,我们并没有对挽救病人做了多大的贡献,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他所中的毒是印第安人最常用的一种毒,名叫幽灵箭毒蛙之毒,用这种毒淬在箭头上,若是中箭部位为四肢的话,或许还有活下来的希望,但若是像你朋友那样是胸口中箭的话,是不可能救下来的。”
曹滨疑道:“可是,我的朋友却活下来了,这难道是奇迹吗?”
那医生摇头笑道:“当然要感谢上帝,是他赐予了奇迹出现,而这个奇迹则是那个箭头上淬的毒并不多,或许是淬毒的时候出现了纰漏,也或许是那箭头被人清洗过,不然的话,你的朋友是不会有活下来的可能的。”
“被人清洗过?”曹滨登时愣住了。
印第安人做事严谨,不可能在淬毒的时候出现纰漏。那么,剩下来的唯一可能便是这杆箭在射向顾浩然之前,被清洗过箭镞上的毒液。
倘若这个判定可以成立的话,那么只能说明刺杀顾浩然的那个杀手并不想要了顾浩然的性命。
既然杀手并不想要了顾浩然的性命,那就说明,此次暗杀并非是寻仇。
……
回到了堂口,曹滨将自己关进了房间,苦思冥想,反复推理。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打断了曹滨的思绪,这使得他很是恼火。这若是在他自己的堂口,但凡交代过他需要安静思考问题的时候,即便是天塌下来,董彪也会在门外挡着,绝对不会影响到他的思绪。可这毕竟是在别人的堂口,曹滨也只能忍着心中一口郁闷之气,收起了思绪,应道:“进来吧。”
赵大明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张纸片,来到了曹滨面前,低声道:“滨哥,金山那边的电报,咱们去医院的时候就发过来了。”
电报自然是董彪发来的,一如既往地以英文的方式表达了中文的意思,而这样的内容,也只有曹滨能够看得懂:有无影相助,玉玺有戏,今晚开始行动。
看过电报内容,曹滨不由愣住了,这倒不是因为对董彪有所担心或是反对董彪的决定,而是因为他隐隐觉察到了顾浩然被刺的幕后真相。
“大明,请留步。”曹滨叫住了正要退出房间的赵大明,问道:“半年前刚入春的时候,纽约不是举办了一场文物博览会么?当时还据说可能会展出大清朝的开国玉玺,那段时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哦,大明,你不必多虑,我只是隐隐感觉到这场针对老顾的刺杀可能跟那枚玉玺有关联。”
赵大明边回忆边道:“咱们原本对那场展览会并没有什么兴趣,是孙先生来了纽约,跟顾先生见过了面,顾先生才对那场展览会有了兴趣。我们确实做了些事情,当时还打算请滨哥您和彪哥过来帮忙来着,可后来知道了内机局的人找上你们堂口,而您和彪哥要留在家里趁这个机会灭掉内机局,所以就没跟您开这个口。我们弟兄们对顾先生交代的这种事并不拿手,顾先生在这种事上也没什么经验,要是鬼叔还在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可鬼叔早就离开美利坚了,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所以,我们也只能是看了看,没敢有什么正儿八经的行动。”
曹滨不由踱起步来,并自语道:“对,这件事上,不能忽略了孙先生的作用。”
赵大明又补充道:“对了,滨哥,那场展览会上并没有展出那枚玉玺,后来听说,是在展出前的晚上,那枚玉玺被人偷走了。我一直在想,我们弟兄们连试都不敢试一下的事情,人家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可以说偷走那枚玉玺的人肯定是个最顶尖的高手,恐怕连鬼叔都没法相比。”
曹滨突然定住了,呢喃道:“连鬼叔都无法相比……这世上能有老鬼无法相比的高手么……”沉思片刻,曹滨双眼忽地闪出亮光来,吩咐道:“给董彪发电报,让他去电话公司等电话。”
此时年代,电话属于绝对的稀有资源,尤其是能开通长途通话功能的电话更是紧俏。而安良堂虽然有钱有关系,但毕竟长着一张黄颜色的脸,论社会地位,怎么着也得排在白色洋人之后,而洋人们的电话安装申请都已经排到了猴年马月,那么安良堂也就只能打消了装电话的念头,转而在黑市上花高价购买了电报机,偷偷摸摸地以私人电报的形式来解决即时沟通的需要。
一个小时后,曹滨和董彪终于在各自所在地的电话公司通上了长途电话。董彪详详细细地将昨日的事情,包括花钱捞人,痛扁吴厚顿,审讯时发现蹊跷从而辨认出吴厚顿的真实身份,再到吴厚顿说出的有关那枚玉玺的内幕信息等等,全都向曹滨述说了一遍。这一通汇报,足足有四十多分钟,曹滨只是听,不时地嗯啊一声表示线路仍旧畅通,待到董彪终于汇报完毕了,曹滨深呼吸了两下,却没直接做出评判。
“滨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曹滨这边的沉默使得数千里之外的董彪有些沉不住气。
曹滨再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回道:“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是我这边想到了什么。阿彪,老鬼曾经跟我聊到过无影的故事,此人甚是孤傲,历来都是独来独往,只谈生意不谈感情,你说的这个人能有这等本事,应该是无影本人无疑,而他愿意跟咱们合作,对咱们来说,确实是个机会。你可以充分地信任他,他只是图财,不会贪图那枚玉玺。”
董彪应道:“我知道了,滨哥,对了滨哥,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要不要咱们这边调些好手过去帮忙?”
曹滨轻叹一声,道:“老顾遭人暗算了,还好,性命总算是保住了,慢慢恢复也能恢复个差不多,但幕后元凶是谁却始终找不到头绪。阿彪,做好你自己的事情,这边的事,暂时不需要你操心。好了,就说这么多,电话费还真他妈不便宜!”
曹滨说完,也不等那边董彪有什么反应,直接挂上了电话。
赵大明随即迎了上来,掏出了钱夹,结了电话费的账单。“滨哥,你那边是不是也出事了?”赵大明问着话,同时递上来一只保温杯。
虽然是听得多讲的少,但曹滨还是感觉到了口渴,不由向赵大明投来一抹赞赏的目光后,打开保温杯,喝了两口茶水,并回应道:“确实出了点事,不过倒是好事,大明,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抓紧回堂口,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捋一捋思维。”
回到了堂口,曹滨再一次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一盏茶水摆在面前已然凉透,一根雪茄夹在手上燃出了长长一截的灰烬,而曹滨则双目微闭,像是睡着了一般。
直到夜幕降临,曹滨才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大堂上。
赵大明立刻立刻迎了上来,关切问道:“滨哥,您饿了吗?我这就给您安排饭菜。”
曹滨面带微笑,摆了摆手,道:“先不用麻烦,我还不饿。大明,你为什么不着急问我得出了什么结果了呢?”
赵大明不好意思笑道:“说心里话,滨哥,我是真想先问来着,可就怕太冒失了。”
曹滨捡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并招呼赵大明坐到了他的身边,道:“我总算是梳理出了一些头绪,但不敢确定,大明啊,你年轻,脑子活络,帮滨哥验证一下梳理结果的可能性吧。”
赵大明道:“大明哪有这个能耐?滨哥您说,大明跟您学习。”
曹滨淡淡一笑,道:“中午在医院的时候,老顾的主治医生说,那箭镞上淬的毒并不多,或许是淬毒的时候出了纰漏,也或是那箭镞被人清洗过,对这事,你怎么想?”
赵大明道:“那杆箭来自于印第安部落确定无疑,洋人没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印第安人或许会在淬毒的时候出些纰漏,但如今,他们的生存空间那么小,不可能在赖以生存的武器制作上再出现纰漏。所以,我倾向于那箭镞真的被刺杀者清洗过。”
曹滨鼓励道:“接着说,你还想到了什么,一口气全都说出来。”
赵大明道:“刺杀者刺杀顾先生之前对箭镞做了清洗,那么就表明刺杀者并不希望顾先生中箭身亡,或者,顾先生被送进医院经过抢救勉强包住了性命正是那个杀手所希望见到的结果。”赵大明不经意和曹滨的目光交错了一下,感觉到了曹滨的鼓励态度,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我猜测,那杀手之所以这么做,目的便是想分我们的心,扰乱我们的注意力,从而抓住机会,对我们实施毁灭性的打击。”
曹滨道:“从常理上讲,你的推测很有道理,但问题是,纽约安良堂在老顾被刺后的一两天内确实分了心,甚至还一度出现了混乱,可对方却没有发起攻击,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因而,你最后的推断并不成立。”
赵大明道:“大明愿听滨哥点拨。”
曹滨道:“你前面的分析我都认同,只是最后一点稍有偏差,对方并没有打算对我们实施进一步打击,他们想要的结果仅仅是让我们分心。更深一步讲,他们最理想的目的便是将我从金山调动来纽约?”
赵大明惊道:“调虎离山之计?”
曹滨微微点头,道:“他们有没有把我当成虎不敢说,但这段时间内,他们一定不希望在金山看到我。”
赵大明愣了下,不由问道:“滨哥,你说的他们,想到是谁了么?”
曹滨缓缓地出了口气,沉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便是盗走那枚开国玉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