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只要诺力在我身旁,就算你们只是无聊地数绵羊,我也一样有兴趣从头听到尾。”
董彪看了下时间,道:“好吧,反正时间还早,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讲个故事全当是解闷了。不过,在讲故事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少爷,五年前你身陷海关警署的牢房中,滨哥怎么会主动去捞你的呢?”
罗猎道:“小时候我以为那不过是滨哥跟尼尔森之间正常的劳工买卖,但后来跟你们熟了才知道,做这种生意,滨哥一般都不会出面,就算是彪哥也不需要亲力亲为。正因如此,我才会怀疑到我师父的头上。”
董彪点头笑道:“你的怀疑是对的,确实是鬼叔向滨哥推荐的你。但你可别误会啊!在码头上骗走你证件的绝不是你师父,这一点我不需要做解释,待会尼尔森将那个盗门败类带过来便可以水落石出了。”
罗猎道:“彪哥你当然不需要解释,我能猜得到,师父他当时应该也在船上。”
董彪呲哼了一声,撇着嘴巴道:“那你就接着猜吧,把整个故事都猜出来算逑,给你这种人讲故事真没劲。”
罗猎赶紧赔不是,道:“彪哥息怒,我认错还不行吗?”
董彪笑开了,美滋滋喝了口咖啡,清了下嗓子,开口讲道:“五年前,内机局第一次追到了美利坚来,为的是什么?少爷,你可听说过其中原因?”
罗猎点头应道:“我听说是为了一份名单而来。”
董彪道:“没错,确实是为了一份名单。这名单对咱们安良堂来说一文不值,但对咱们中国的命运来说,却是无比贵重。偷走这份名单的并不是你师父,鬼叔自打来了美利坚合众国之后就根本没回去过。是那个盗门败类干的活,本来,他是受雇与孙先生那个组织,但东西到手后,这货居然起了邪心,要重金卖给内机局。又怕内机局黑吃黑,所以就约到了美利坚合众国来交易。可那货却没想到,山外青山楼外楼,鬼叔的道行比他高多去了。”
罗猎不由插话道:“是师父出手……”
董彪瞪了罗猎一眼,喝道:“你是听故事还是讲故事?你行你来?”
罗猎吐了下舌头,扮了个鬼脸。
董彪白了罗猎一眼,才肯接着说道:“滨哥接到了孙先生机要秘书许公林的求助,于是便请来了鬼叔,那天,鬼叔等在了金山码头上,刚好看到了那个败类骗走你证件的一幕,这也间接地帮助鬼叔锁定了目标。鬼叔可是盗门百年一遇的奇才,那货又怎是对手?三两回合,便被鬼叔得了手,将那份名单给掉了包。不过,那货也确实是有些真本事,鬼叔虽然得了手,却也被他觉察到了。知道真货成了假货,那败类肯定不敢再跟内机局的人接触,于是便躲了起来。”
说话间隙中,罗猎不敢再轻易插话,可听得着迷的艾莉丝却忍不住问道:“残害我们师父的人就是你说的内机局的人,是吗?他们又怎会追到纽约去的呢?”
董彪叹了声,看了眼罗猎,微微摇了下头,道:“咱们安良堂中有内机局的一个内鬼,可是呢,这个内鬼却不知情,还以为内机局追来只是为了那个藏匿名单的夜明珠。没错,那颗被掏空用来藏名单的假珠子确实在鬼叔手上,所以啊,他们便根据内鬼的提示,一路追到了纽约。滨哥将计就计,放出风来,说是那败类之所以不再露面跟内机局的人接触,是因为孙先生他们出了更高的价码,而交易地点便在纽约。”
罗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感叹道:“李喜儿最终得知上当受骗后,便将怒火发泄到了师父的身上!”
董彪这一次没有埋汰罗猎的插话,而是叹道:“如果你是这样看待此事的话,那我只能说你小觑了鬼叔了。以鬼叔的江湖阅历和他那身好本事,又岂能轻易落进了别人的陷阱?”
罗猎不由惊道:“你是说师父他是故意被李喜儿他们抓走的?”
董彪一声长叹,道:“滨哥一开始便有意借此机会除掉内机局李喜儿,你是知道的,滨哥还有个弟弟留在了国内,却死在了内机局李喜儿的手上。可是,许公林却劝说滨哥以大局为重,暂时放过李喜儿他们,这样的话,便可以为孙先生的组织多争取一些应急时间。因而,滨哥便没有跟纽约的顾先生通气联手。可是,鬼叔却不肯放过那帮牛尾巴,便设下了个苦肉计来,只是没想到……”董彪硬生生憋住了后面的话,看了眼艾莉丝,又冲着罗猎抛去了一个眼神。
罗猎点了点头。彪哥硬生生将后面的话憋了回去,无非就是想保护大师兄赵大新。
“扯远了,还是拐回头来说那个盗门败类吧!”董彪捏了块点心扔进了嘴巴里,再喝了口咖啡,接着道:“那货在美利坚游荡了近五年,倒也是逍遥快活,可不知道他脑子里哪根筋抽了风,突然想起来要回国,结果却马失前蹄,在出关时居然落在了尼尔森的手上。尼尔森三拳两脚,便审出了一件大案来。”
罗猎不由地将椅子向前挪了挪,并倾过来上身,好奇问道:“什么大案呀?”
董彪颇为神秘道:“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攻进了紫禁城,满清朝廷文武百官魂飞魄散四下逃窜,光绪小儿和慈禧老太婆也是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西逃,却将满清的镇国重器开国玉玺落在了皇宫未能带走。那枚玉玺乃是皇太极建立大清朝时所制作,材质很是一般,却承载了大清朝的国脉,故而,在清军入关后,多尔衮重新选了优良玉石制作了新的玉玺,而那枚开国玉玺则被供奉了起来。可没想到,却被八国联军给掳掠了去。”
罗猎又犯了老毛病,插话道:“你的意思是说,那枚开国玉玺后来又被那个败类给偷走了?”
董彪瞪眼怒道:“你不插嘴能死啊?再敢打断彪哥讲故事……唉,算逑,反正彪哥也不能把你怎么着,这口气我就忍了吧。”
罗猎连忙用叉子插了块点心送到了董彪口中,又殷勤地为董彪端起了咖啡。
董彪甚是满意,重新露出了笑容,并接着讲道:“那枚开国玉玺是被法兰西的兵将给掳掠去的,就在你们环球大马戏团各地巡演的时候,法兰西博物馆在纽约开了一场展览会,据说准备陈列出来的物品中便有那枚大清朝的开国玉玺,可就在开展的前一天,那枚玉玺却失窃了。此事虽然并没有报道出来,但纽约的顾先生却是一清二楚,因为,准备对那枚玉玺下手的,也有纽约安良堂的高手,只是没想到被别人抢先了一步。虽说那玉玺单就材质来讲很是一般,可是,其内在价值却是无比巨大,法兰西博物馆丢失了那枚玉玺可谓是痛心疾首,而对于满清朝廷或是孙先生的组织来说,其意义之重大更是到了无法估量的地步。”
罗猎张开了嘴,却又对上了董彪的眼神,急忙将嘴巴闭上了。
董彪看到了,不由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刚好我也要喘口气了。”
罗猎道:“所谓国脉龙脉一说,无非是金点行风水师的蛊惑说辞,此等说法,满清朝廷也就罢了,那孙先生的组织又怎能如此迷信呢?”
董彪点了点头,道:“你的疑问乍一听很有道理,孙先生他们立志要推翻满清建立共和,自然要破除封建迷信,更不会相信什么国脉龙脉的狗屁说法。可是,你得反过来想这事,假若孙先生他们能拿到那枚开国玉玺,并当着天下人的面毁了那枚玉玺,这将对满清朝廷产生多么沉重的打击呢?又会对天下人的思想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罗猎坦承道:“彪哥说得对,是我想简单了。”
董彪道:“满清朝廷丢了那枚开国玉玺,一直是秘不敢宣,私下里定然是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找寻这枚玉玺。对孙先生他们来说,能不能得到那枚玉玺并不重要,只需要令那枚玉玺重见天日并证明它已然不在满清朝廷的手中也就够了。所以,在纽约的那场展览会上,顾先生派去的高手更想做的并不是出手行窃而是确保玉玺能够展出,便是这一念之差,却让另一拨人抢了先机。”
罗猎思考道:“下手盗走玉玺的人会不会是满清朝廷派来的呢?”
董彪轻叹一声,道:“顾先生是这么想的,滨哥也是这么认为的,法兰西博物馆更是这样判断的,可是,他们都错了……”
罗猎惊道:“难道是被那败类给盗走了?”
董彪道:“是,也不是。”
罗猎疑道:“什么意思?”
董彪道:“那败类在尼尔森三拳两脚的审讯下招供说,他参与了那场盗窃!纽约那场文物博览会的主办方聘请了美利坚最优秀的安保公司,如此森严的防卫下仍旧能盗走那枚玉玺,绝非是单人能够做到,即便是你师父重出江湖也必是枉然。盗走那枚玉玺的是一个组织团伙,此组织团伙极为神秘且手段高明,那败类不过是被此组织团伙所利用,因而对他们并没有多少了解。”
罗猎道:“既然如此,那彪哥又何必浪费三百美元呢?”
董彪斜着眼盯着罗猎,冷笑了两声,道:“你不是善于猜测揣摩吗?那你就来回答你自己的这个问题好了!”
罗猎熟悉董彪的性格,此刻突然变脸戏谑自己,定然是因为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太过肤浅。事实上,罗猎眨了眨眼便想清楚了个中缘由,但他仍旧耍赖道:“我哪有啊?其实我笨的很哩,彪哥还是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董彪撇嘴摇头,道:“全当是给艾莉丝一个面子好了!”转而对已经听得入迷的艾莉丝道:“那败类为何要招供这些呢?难道只是为了不挨揍吗?还有,他又向尼尔森隐瞒了些什么呢?等等这些疑问,只有将那败类带回堂口,方可水落石出,所以,即便尼尔森开口索要的价码再高一倍,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罗猎笑道:“恐怕彪哥还另有打算吧,想把那件玉玺偷回来,那败类还是能派得上用场的……不对,我说错了,要是想偷回来玉玺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应该是我师父才对。”
董彪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罗猎,你已经成年了,有些事情不能再瞒着你了。你师父,鬼叔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罗猎浑身一颤,急道:“你说什么?我师父他……”
董彪幽叹一声,缓缓摇头,道:“你师父他是安良堂总堂主的兄弟,但他也是孙先生组织的骨干,他老人家回国后的第二年,便在一场战斗中牺牲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包括你大师兄还有其他师兄师姐,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这也是你师父临走前最后的嘱托。”
罗猎的双眼顿时饱含了热泪,而艾莉丝一怔之下,已然伏在了桌面上嘤嘤哭泣。
董彪接道:“你可能很想知道安翟的下落,可是对不起啊,罗猎,鬼叔在参加那场起义战斗之前,将安翟打发走了,从那之后,我们便再也没得到过那个小胖子的任何消息了。”
罗猎掀起衣襟,擦去了泪水,再揽过艾莉丝,轻拍着她的后背,轻柔却坚定道:“别哭了,师父他不喜欢看到别人哭鼻子,更不喜欢他的徒弟哭鼻子。”
董彪看了下时间,站起身来,道:“罗猎说得对,鬼叔硬气了一辈子,最看不过的就是别人哭鼻子,尤其是为他而哭鼻子。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去领人了。”
对尼尔森来说,无意间抓获的这名盗贼甚是无趣。此人因出关时证件不符而被捕,尼尔森原本只想将他和别的华人一块打包卖给安良堂,却没想到,那人与当夜竟然自行打开了手铐以及牢房铁栅栏而欲逃走。也幸亏海关警署的牢房最后一道牢门安装了最先进的密码锁,这才困住了这个盗贼。
对这种人,尼尔森自然不肯客气,亲自下场将那人当做了拳靶温习了一下自己的搏击技术,却没想到,拳脚之下居然惹出了是非。面对那盗贼的招供,尼尔森有两种选择,一是如实记录,并将案件及嫌犯移交给纽约警方,但如此一来,过程极为繁琐不说,自己这边还要搭上人力物力,这对尼尔森来说绝对是不情愿的选项。因而,犹豫再三后,尼尔森选择了后者,询问安良堂对此人及此案有无兴趣。
得到了三百美元的尼尔森很是满意,回到警署后,便销毁了原有的案件档案,重新做了一份罪行可罚可不罚的卷宗,并亲自签批了释放令。做完这些,刚好用去了一个小时,尼尔森亲自去了警署的牢房,提出了那名盗贼,而这时,董彪开着车刚好来到了警署门口。
尼尔森押着那盗门败类走来的时候,罗猎的脑海中登时浮现出了五年前在中华皇后号巨轮上的一幕幕,一个善于伪装的高手,可以轻易改变了相貌容颜,可以彻底改变了动作姿态,但其长期养成的细微习惯却难以遮掩。罗猎在凯文戈登那儿学到的知识在此刻派上了用场。“是他,绝对是他!”车上的罗猎忍不住笃定道:“这货走路时右肩有些朝前,双脚还有些内八字,就凭这两点,绝对错不了!”
董彪冲着比尔森招了下手,然后对罗猎赞道:“不愧是鬼叔的徒弟,一眼便看出了那货的两个特征,当初鬼叔只看了他几眼,便给我描述出了这货的四个特征。”
罗猎道:“四个?那还有两个是什么呢?”
董彪笑道:“想知道吗?真想知道的话,今晚咱再干一场。”
罗猎吓得直吐舌头,连声道:“不了,不了,我再也不跟你逞能了,醉酒的滋味真是不好过。”
尼尔森已经将那货带到了车前,董彪暂时停下了跟罗猎的对话,指了指副驾的位子,冷冰冰喝道:“上来吧!”待那货坐上了车,董彪再恐吓道:“记住了,你他妈跑得再怎么快,也快不过老子手中的枪,更快不过后面那个小哥手中的飞刀,想活命的话,就乖乖跟老子回堂口。”
那货显然没认出罗猎来,听到了董彪的恐吓,却不慌不忙转头看了罗猎一眼,露出了一双黑黄的兔子一般的门板牙:“既来之,则安之,老夫既然找到你们安良堂,自然不会轻易离去。”
董彪跟尼尔森打过了招呼,开动了汽车,随后冷笑道:“听你这么说话,就好像你是故意被洋人警察给捉住似的。”
那货大言不惭道:“那是当然!就凭那帮笨的跟猪一样的洋人警察,若非老夫故意,又岂能捉得住老夫的一根毫毛?”
董彪呲哼了一声,猛然一打方向盘,将车子驶进了一个巷口,停了下来。“罗猎,别等到回堂口了,现在就动手吧!老子最他妈看不惯吹牛逼的货色了。”董彪说着,早已从怀中掏出了手枪,对准了那货的额头。
罗猎欢快应道:“好嘞!”然后跳下车来,绕过车身,拉开了副驾的车门。“五年前,你搭乘中华皇后号来到旧金山的时候,骗走了一个十三岁孩子的留学证件,这件事,你应该不会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