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首微思,凤卿忽然朝着门外唤道,“绣蝶进来。”
话音方落,便见绣蝶神色疑惑的走进了房中。
虽说她也是在房里伺候的一等丫鬟,可是相比之下,平日里还是绣橘更为殷切些,主子们有何事也多是吩咐她,自己反而没有那么显眼儿。
那今日这是怎么了?
疑惑的看向了凤卿,绣蝶斟酌着开口说道,“姑娘有何事吩咐?”
“这是一千两的银票,你先拿着。”
听闻凤卿的话,绣蝶“扑通”一下跪到了她的脚边,神色惊恐的望着她说道,“奴婢犯了何事,姑娘直言便是。”
忽然给她这么一大笔钱,这是何故?
“眼下没闲工夫与你多说,你只收下便是,至于你从前干的那些勾当,我暂且便既往不咎。”
“您……”
“当日虽是四婶儿带着你们过来服侍我的,可我也知道你们背后的主子是孟含玉,而孟含玉的背后到底是谁,想来不必我多言吧!”
不妨凤卿将话说的如此直白,绣蝶深深的跪在地上,后背上一阵阵的出冷汗,甚至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银票你先拿着,待会儿再决定到底要跟哪位主子。”
说完,凤卿便不再理会一脸茫然之色的绣蝶。
听着门外的叫嚷声越来越大,她神色微凉,伸手擦了擦乐藻脸上的眼泪,口中柔声说道,“二姐姐,别哭了,眼下御敌要紧。”
“嗯,我不哭。”话虽然如此说着,但是乐藻的眼圈还是红红的。
她并不是还在害怕方才的情况,而是一想到萧长平的那张脸和他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她就觉得心里恶心的很。
从小长到大,除了爹爹之外她就没有接触过别的男子,后来凤家败落,她被辗转卖到了青楼,再然后就认识了玄觞,更加没有可能去认识别的男子,是以如今忽然见到萧长平这样的人,她只觉得满心厌恶。
察觉到乐藻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安鱼上前轻轻的握住,随后朝着凤卿点了点头便拉着乐藻走到了里间,留下她一人在厅中等着凤婧的到来。
房门猛地被人推开,凤婧一脸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的位置,双手掐着腰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副泼妇样。
“哼,乐藻呢?”
瞧着凤婧这般来势汹汹的样子,凤卿的眸光不觉愈冷了几分,“不知姑母找二姐姐有何事?”
“此事与你无关,你给我叫她出来。”
“凡事都将个缘故,姑母上来就如此怒气冲冲的样子,想是何人得罪了您了?”
“乐藻那个臭丫头伤了你姑丈,今日我定要讨个说法。”说完,凤婧便扬手示意身后的一众仆人上前,似是要直接进屋子去搜一般。
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凤卿眼神锐利的瞪视着众人喝斥道,“我看谁敢!”
被她忽然这么一吓,跟着凤婧来的那几名下人脚步不禁一顿,随后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倒是都不敢再继续往前走了。
见状,凤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是还未等她训斥什么,倒是凤卿缓缓的起身走到了那几人的面前,声音异常清冽的说道,“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小姐的闺房也是你们能擅闯的,身为下人如此不敬主子,是都活够了吗?!”
“小的们不敢……”
冷眼看着那些下人战战兢兢的跪到了地上,凤卿转头望向凤婧说道,“姑母想是老了,是以脑子不大清醒才会行事如此鲁莽。”
闻言,凤婧顿时被凤卿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气的冒烟。
她素来最是忌讳别人说她老了,萧长平便是因着嫌弃她老了是以才总是出去勾三搭四,生生将偌大家业都败霍光了。
想到这些事情,凤婧的心里便不禁更气,此刻瞧着凤卿风华正茂又一脸高傲的样子,只觉得心中火气腾腾往上冒。
“你少在此拖延时间,今日不叫乐藻出来我是万万不会回去的。”
“这是怎么了?”说着话,便见凤荀和凤珅等人都从外面走了进来,看着凤卿正和凤婧对峙的架势,不禁一脸的疑惑之色。
“大哥你们来的正好,快些给我做主,乐藻这臭丫头打伤了长平,眼下整个人躺在榻上也动不了,这叫我可怎么活啊……”
听闻凤婧的话,凤厉立刻便转头瞪向了凤卿,倒是一旁的凤荀和凤珅两人,满脸的惊愕之色,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乐藻打伤了萧长平?!
且先不说他们两人半点交集都没有,纵使是偶然遇见,但是依着乐藻那般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样子,她能做什么,别人不欺负她就不错了,她怎么可能反而会去伤人,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若说凤卿动手打伤了人倒是更容易令人信服些,乐藻的话,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姑母口口声声所言是二姐姐打伤了姑丈,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是个弱女子而已,又没有武艺在身,如何能伤的了姑丈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
“是她……”
“再则,二姐姐是女儿家,向来在院中深居简出,何以能见到姑丈这样的外男,姑母说话可要小心些,免得平白诋毁了二姐姐的清誉。”
不妨凤卿开了口就没有自己说话的机会,凤婧急的脸色通红,可就是插不上话,偏偏凤卿的声音也不曾如何大,可就是字字句句直击人心,让人想忽视都难。
瞧着凤婧一副被气得不行的样子,凤卿的唇边却扬起了一抹邪魅的笑容,显得整个人越发深不可测,谁知恰在此时,凤厉却忽然开口说道,“平白无故的,你姑母也不会贸然冤枉了人,且先听听是怎么回事再辩驳也不迟。”
静静的望着状似家长风范的凤厉,凤卿笑的愈发意味深长。
她就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招来!
好不容易得了开口的机会,凤婧赶忙朝着凤珅和薛氏等人说道,“方才有小丫鬟来报,说是长平在观景阁那里受伤了,我冲忙赶去时就见他倒在地上,神智虽是清醒可是半截身子都不能动了,我心下奇怪便赶忙追问,谁知那小丫鬟竟说见到了乐藻从那里慌里慌张的逃开。”
随着凤婧的话一句句的说出来,只见屋中众人的脸色各异。
既是有小丫鬟看见了,那想来此事便做不得假了,只是他们不明白,这二姑娘怎么会与姑老爷到了一处,而后又伤了他呢?
只是这样的疑问没有人敢随意问出口,毕竟一旦事情证实了,耽误的可是乐藻的声誉,但是凤婧很显然却并不那么想,甚至还唯恐别人不误会的样子。
“长平怎么说?”
“他……他说……”似是十分难以启齿一般,凤婧一脸厌弃之色的瞪了凤卿一眼,随后方才接着说道,“他说是乐藻那丫头不知廉耻的勾引了他,他欲唤人进来,乐藻恐被人知道毁了自己的清誉,是以便出手伤了他。”
“什么?!”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不禁瞪大了双眼,觉得此事太过难以置信。
要知道,萧长平可是乐藻的姑丈,他们两人若是有何苟且的话那可就是乱伦了,更何况又是乐藻主动勾引的他,那事情就更加严重了。
“勾引姑丈?可是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到,何来勾引一说?!”说话间,众人便见“乐藻”缓缓的从内间走了出来,容色艳丽,神色冰冷。
瞧着乐藻强势的不容拒绝的样子,众人心下一时有些茫然,最后还是凤婧不依不饶接着说道,“还敢否认,都已经被人撞见了。”
“那不知是何人见到,姑母可叫出来与我对峙啊!”
“哼,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将红儿给我叫来。”随着凤婧的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下人去叫那个红儿过来。
房中一时沉寂,便见乐藻接过了凤卿递来的热茶,举止之间未见丝毫的慌乱和恐惧,全然是一副掌控全局的样子。
见她这般模样,凤婧的心里不禁更气。
眼下萧长平生死未卜,可即便活下去但是治不好这瘫痪的病症也是与死人无异,那她这后半辈子可要如何过活呢?!
一想到这些,凤婧便不禁将满心的怒气都转移到了乐藻的身上,恨不得她身败名裂才好。
不过若是凤卿不想她这姐姐名声受损倒也不是不行,只要能够花银子医好萧长平或者是管她的后半生就行了。
这边凤婧兀自想的挺美,却不知凤卿的心里倒是另一番计较。
不多时,众人便见一个穿着红色夹袄的小丫鬟匆匆进了房间,一见到满屋子的主子,她便赶忙跪在了地上磕着头,瞧着样子倒是憨厚老实的很。
“红儿,你说,方才是不是瞧见了二姑娘从观景阁那里离开?”
“回姑奶奶的话,确然如此。”
从红儿的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凤婧顿时眉飞色舞的望着乐藻,就差没有鸣鞭放炮了。
缓缓的搁下了手中的茶杯,安鱼上下扫了红儿两眼,随后漫不经心的问道,“你说你见到了我,是在哪见到的?”
“就……就在观景阁那啊……”
“是呀,可是我今日一直未出院子,你是在哪瞧见的我?”
“这怎么可能,奴婢亲眼瞧着您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快步离去,这又怎会有假?!”诧异的看着乐藻,红儿的神色显得有那么几分激动。
可是谁知乐藻听闻她的话却稍显惊讶的微瞪双眸,眼中似是闪过了一抹疑惑之色,“月白色?可那并非是我的披风啊!”
“怎么会……”
“怎么不会,那是安鱼的披风。”
话落,便见“安鱼”也从内间缓步而出,水汪汪的一双大眼,朝着众位叔伯长辈见礼之后,她方才柔声说道,“方才大伯母唤我去说话,前脚刚进屋,后脚长辈们便到了。”
“那披风既是安鱼的,也就是说,这丫头见到的人是安鱼,而非是乐藻。”想通了这一点,凤荀望着凤厉等人说道,“可安鱼是去见大嫂的,这总该没有什么问题才是。”
不料凤荀方才如此说,便见一旁斟茶的绣橘忽然打翻了茶盅,神色间满是慌乱之色。
见状,凤婧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一把拽住绣橘的胳膊说道,“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姑奶奶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话虽是如此说,可是绣橘的眼神却一直闪闪躲躲的,分明就是有些心虚的样子。
见状,凤卿眸光微闪,语气森然说道,“你慌什么?”
“奴婢没有。”
“这丫头一定是知道什么,看来不用些厉害的她不知道怕。”说着话,凤婧便欲着人拉着她下去打板子,可是凤卿和乐藻却并未出言阻拦,反倒是安鱼脸上稍显不忍之色。
“饶命啊、姑奶奶饶命,奴婢肯说了,求求您饶命!”
“快说!”
“才刚是奴婢伺候二姑娘去的观景阁,到了那里之后她便吩咐奴婢不许跟着,独自一人走了进去……”抽抽噎噎的描述着方才的情景,绣橘一脸的恐惧,像是深怕乐藻会对她不利似的。
闻言,凤卿的眸光倏然一暗。
绣橘……
从她回来开始便半天都没有见到她人影,眼下倒是忽然跑出来了,她可真是有眼色的很。
倘或说方才的情况还有扭转的局势,那么眼下倒真的算是僵局了。
他们都知道,绣橘是素日跟在凤卿身边伺候的人,连她都如此说,那想来必然是真的,任她们再如何辩解怕是也难以反驳了。
旁人倒也罢了,只是凤荀一脸忧色的望着这姐妹三人,心下盘算着待会儿要如何改变这局面,在他的家里,难道还能让人欺负了他的孩子不成!
然而还未等凤荀开口,倒是一道轻柔的女音从门外传来,“这丫头可见是在扯谎,二妹妹方才一直在我房中陪我叙话,如何会带着你去观景阁那里?”
众人闻声望去,却只见是凤仪由两个丫鬟搀扶着,缓步进到了房中。
“仪儿,你怎么过来了?”说着话,凤荀的眼中不禁闪过了一抹忧色。
她身上的伤还未好,眼下天气寒凉,若是再这样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方才就听见院中吵吵嚷嚷的,是以便让麝月过来听了一耳朵,不想竟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淡淡的扫了一眼满脸怒色的凤婧,凤仪好脾气的安抚道,“姑母且先别气,也先听我说两句,好歹我也是这府里的小姐,难道这信誉还比不得一个丫鬟?”
“你说。”
“我近来身子不好,终日闷在房里怪无趣的,是以便唤二妹妹去我房里陪我说说话,我们两人一直在一处,哪里有那小丫鬟所言的什么去观景阁。”
朝着乐藻微微一笑,凤仪缓步走到了绣橘的面前,脸色不禁一变,“你是卿儿身边的丫鬟,照理说应当为了维护主子连死都不怕,可是经不住三言两语就说了这么多的事情,甚至连旁人没有问的也说了,可见你这丫头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没有,奴婢不是……”
“而若你说的都是实情倒也罢了,偏生还是在撒谎,我就不知道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要来污蔑二姑娘。”
“大小姐不知,绣橘定然是因着之前二姑娘训斥了她,是以她才会刻意挟私报复。”忽然,绣蝶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响起,说出的话竟直接否定了之前绣橘所言。
“绣蝶,你……”
“姑奶奶可别被她骗了,今儿一日都未见她在院中伺候,也不知跑到哪里偷闲去了。”
随着绣蝶的话一句句的说出来,绣橘可以说是最为震惊的人了。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几时竟被她卖了?
眼下当着众人的面儿,她彻底的将自己给否定了,那还有何人相信自己说的话。
心下一时不解,绣橘下意识的看向了凤卿,却见她朝着自己邪肆一笑,顿时吓得她深深的跪在了地上,不敢相信她竟早已看破了自己的身份。
如此说来,绣蝶是被她策反了?!
眼见凤仪一出现就扭转了局面,再加上此刻绣蝶也跟着掺和了一脚,凤婧赶忙上前说道,“红儿也是亲眼瞧见了的,这总做不得假才是。”
“姑母难道忘了,方才咱们已经说过了,红儿瞧见的大抵是大姐姐。”
“她们姐妹俩长得如此相像,谁知道谁是谁!”话才出口,凤婧的脑中竟好像是忽然闪过了什么似的,“保不齐这就是她们姐妹俩使得障眼法,说不定连安鱼都知道这行当,是以在替乐藻遮掩。”
听着凤婧越来越没谱的话,凤卿的眸光也变得越来越冷凝。
想来若非是要还乐藻的清白,好生弄清这件事情,她怕是就要直接出手打人了。
“是大伯母唤我前去叙话的,姑母若是不信,大可以请大伯母过来。”安鱼规规矩矩说了这一句,随后便面色恬淡的站在了凤卿的身边,样子乖巧的不行。
“来人,去请大夫人过来。”听闻安鱼的话,凤婧还未说话,倒是一旁的凤厉忽然开口说道。
闻言,凤卿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凤厉,口中说出的话满含深意,“大伯父今日倒是得闲到这儿来逛逛,不想遇上了这么大的事情。”
“你这丫头这话是何意?!”
“大伯父急什么,不过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说完,凤卿便漫不经心的将视线落到了绣橘身上,眸光锐利的令人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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