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在下姓薛,名言锡。诗云: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薛言锡笑吟吟,又把先前的原话搬了过来,“在下之名,正取自此诗。”
“薛兄雅致。”苏恒含笑点头。
“嘿嘿,苏兄真是知趣之人,比起族里那些文盲不知好过多少倍。”薛言锡似是对苏恒的赞赏很是受用,眼睛眯得只剩一条小小的缝了,让人忍俊不禁。
“苏兄大才,但不知是否听过一句话?”
“请讲。”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苏恒默然,随即点头道:“听过。”
“那不知苏兄以为此言如何?”
苏恒不答反问,“在下也有一言,不知薛兄可曾听闻否?”
“哦?苏兄但说无妨。”
“我曾闻:一树之果,有酸有甜;一母之子,有愚有贤。同理,一族之人,亦是有忠有奸。更遑论人心深而难测,又如何能说同族者,便是同心同德?”
薛言锡默不作声。
“我又曾闻:有缘天涯近咫尺,无缘咫尺是天涯。一个人,本是亿万里外之客,辗转数年,却能来至此间,又岂非缘分?缘分是命,是命数,是定数,又如何是‘异类’二字就能改变得了的?薛兄,你以为如何?”
薛言锡沉默半晌,突然哈哈一笑,“苏兄能说会道,怪不得当初能将四海盟说得哑口无言,我说不过你。不过我却知道,命数有好有坏,命数也非定数,人的一念之间,就可改变原有的轨迹,不知苏兄可有意一变命途否?”
“薛兄又如何断定这里就不是我最好的归宿?”
“今日之你,与昔日在凌天宗的你,想法是否也都是如此?”
苏恒不答,片刻后,点头道:“是。”
薛言锡笑了,“当初你信任凌天宗,可凌天宗却逐你出师门,即便最后知道了真相,也没有补偿你的意思,反而逼你在仙道大会上同门相杀,手足相残。如今你信任永恒之界,却是否想过可能也会有重蹈覆辙的一天?”
苏恒摇摇头,反问道:“薛兄此来,是族内长老授意?”
薛言锡耸耸肩,直言不讳,“苍阎长老很欣赏你,他在仙道大会上就看出你是天生地养的自然生灵,若不然,那日你们没那么容易离开玉源山。”
苏恒点头,对对方的话也不惊讶,显然是早有预料。
“如薛兄所说,你又如何能确保灵族就不会像凌天宗那般随意舍弃棋子呢?”
“我不能保证。”
苏恒剑眉一挑。
“正如苏兄所说,一族之人,有忠有奸,人心更是难测,绝不可能一言以蔽之,但”他的双眼闪着精光,“同族之人,毕竟比外人多一分可靠。”
“在灵族内部,虽有争斗,但彼此都情同手足。像我们这种自然生灵,天生无父无母,孑身一人,但到了灵族,同样的人聚在一起,彼此便互为兄弟姐妹。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兄当是与我们同类之人,而非在此浊世,与俗人作伴。”
苏恒听得暗暗咋舌。
这薛言锡语气淡淡,像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言辞之中不自觉透露出来的傲气却是谁都能感觉到的。由此可见,灵族人的身份早已在他心中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思维和观念,仿佛灵族天生就高人一等。
摇摇头,苏恒道:“方才薛兄问,我是否想过永恒之界也会如凌天宗那般对我。事实是,我想过。但我想问一句,我欠凌天宗的么?”
“不欠。”薛言锡不假思索。
“反过来,凌天宗欠我的么?”
薛言锡皱眉,半晌回道:“在我看来,欠。在你看来,或许欠,或许不欠。”
“是,亏欠与否,全凭我自己如何看待凌天宗的栽培之恩。”苏恒轻声道:“可是,我觉得不欠。”
薛言锡不语,静静等待下文。
“苏恒所信奉的,是‘一饭之恩必偿’和‘滴水之恩涌泉报’,凌天宗给我的,虽然不多,但我却要十倍百倍地还它。因此,在你们看来,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但在我看来,却刚刚好。它不再欠我一丝,我也不再欠它一毫。”
“有人说: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经常把这种话挂在嘴边的,不是狠辣果决的绝世枭雄,就是愤世嫉俗却又无能装逼的可笑之辈,抑或是无情无义的穷凶极恶之徒。苏恒非此三类人,苏恒所信奉的,是宁教他人负我于先,也不先做那负心之人。”
“永恒之界于我有恩,我又岂能先行负它?纵是日后它如凌天宗一般,我也有一刀两断之法。不为恩绊,不为怨牵,轻轻松松,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此番我若随你而去,不说将来,便是眼前心劫一关,我也难逃一死。”
苏恒眼睑微垂,喃喃道:“本心即本我,实不可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