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摇头,“机器和手工所能达到的细致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要随时观察随时看,不然为什么现在无论哪一行,手工做出来的都比机器大批量的贵?不是没有机器生产,有的,再比如接下来去的步骤,分色,如果机器分就只能分出三层颜色,但人工可以分出四种。尤其做石青和石绿,真的是把粉末铺在白纸上,用眼睛看,一颗一颗把杂质挑出来,机器做不到的。爷爷说的耐性恒信和良心,就在于此了。”
他没了话说,闷了一会儿,见她开始收捡矿石了,把雌黄和雄黄都收进黑色的箱子里。
“这是干什么呢?”他又问。
“容易氧化,收起来。”她小小的身体,在那一地矿石中移动。
他上前帮忙,不顾她的警告。
辛绾果然皱了眉,“你别碰这些矿石啊!”
他胸内几分豪壮,“这有什么啊?又不会死人!大不了我再肿一回脸!我都习惯了!我在国外这几年没肿,我都觉得不是自己了,觉得人格缺失了一面呢”
辛绾听了这话忍不住喷笑,这是不是叫“犯贱”?
“绾绾,这些事也都是你自己做吗?”他又问。
“嗯。”
“你为什么不请几个工人啊?多请一些!像那些敲石头碾磨什么的力气活可以让工人干啊!”
辛绾细细的声音响起,“我这儿本来就不是什么成建制的工厂,可以说就是个做零活的,请什么工人啊,我也不扩大规模,我自己就行了。再说,还得考虑成本呢,矿物颜料本来售价就高,高出普通化工原料不知多少倍,再加上工人成本,价格不得更高啊?”
“你这个东西,本来就是曲高和寡的事。只有真正懂它的人才能知道它的好,你销售的对象根本就不是广大美院学生好不好?只有大画家或者博物馆才会买吧?他们能计较价钱?”粟融珵一语道破,“再说了,就算大家都来买,你的产量也供不上啊!”
她听了不禁暗暗赞叹,倒不亏是粟家的孩子,对生意经十分敏感,这些年也总算是成长了,“是,可是没有几个人愿意来做这个的。以前招过啊,招学徒,也是想找助手的同时,把这门手艺传给更多的人,但这行又没钱又没前途,大部分人做不到一个月就走了,少有的坚持到一个月,领了工钱,也不再来了。外面多的是挣钱的途经,这个太枯燥太辛”
她本来不留神差点要说“太辛苦”,但突然想到怎么跟外人道起苦来,适时地把“苦”字吞回去了。
可是,他已经听见了一半,脸色都绷紧了,“太什么?太辛苦是不是?”
她一怔,沉默,算是默认吧
粟融珵莫名心里就燥得很,手里的矿石也扔得飞快,啪啪的响。
“你轻点啊”她嗔了他一眼。
眉眼浅淡,却像是和风细雨,就一眼,他心里的燥乱渐渐平静,是啊,的确辛苦,可是,这却是爷爷留给辛绾的手艺,是辛绾对爷爷文化遗产的传承,这和他自己想做的事业不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