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也有跪下来的那一刻。
那一刻,你的臣子们都在看着你。
算了,只要能维持一方国土,保证一生富贵,跪下去又何妨?
徐矜念完了圣旨,把诏书装回锦盒,交给李煜。
“国主请起。”徐咏之说。
礼貌得有,徐咏之是节度使,跟李从善是一个级别,李煜这个国主是大宋封的王爷,理论上和晋王赵光义是一个级别的。
李煜从地上站起来,接过圣旨,又交给身边的內侍。
“徐矜有礼了。”徐咏之作了一个长揖。
他是钦差,不用跪拜江南国主。
李煜还了半礼,他终于可以认真地看看徐矜这个人了。
李煜终于明白自己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
十几年前李连翘要调动禁军围剿林泉镇的时候,跟他说的是“有一群人结寨自守,屯甲兵自立”,李煜也没有多想,就派了兵马去围捕,没想到留了徐矜这么一个复仇者,从此阴魂不散。
徐矜有一双坚韧深沉的眼睛,那眼睛里有很多很多的故事,有恩有仇,有血有肉。
徐咏之盯着这个亲人、这个仇人,这个让自己觉得感情复杂的男人。
“你从来没有为当年的残忍行为道过歉。”这就是徐咏之内心深处的想法。
李煜的心中悔意翻腾。
徐咏之就像是花果山的一只毛猴子,虽然在地方上有点影响,却从来没有入李煜的眼。
后来李煜从李连翘和夏小贵的身上,知道了徐矜的很多事情,他知道这个人无法善罢甘休。
他眼睁睁地看着徐咏之从一个逃犯变成禁军军官,变成大宋的干将,最后成为封疆大吏、一路诸侯。
最后李煜感觉到了恐惧,他无法消灭徐矜,就开始求助于徐矜和南唐宫廷的血缘羁绊。
徐咏之的两眼明亮漆黑,虽然这十年风霜不少,鼻梁下颌的轮廓,还是非常漂亮的。
“这是李家的脸。”李煜想。
李煜对自己的哥哥其实并没有什么厌恶感,一想到徐矜是自己哥哥的儿子,其实生出了一点香火之情,只可惜,这种亲情生出来得太晚了!
徐咏之看着李煜。
“这个男人已经完了。”
李煜这几年,一直处于一种沉醉的状态。
醉于音乐、醉于女子,醉于醇酒——他麻痹自己度过了这七八年,而南唐其实在这种麻痹的状态下,一团烂污。
李煜的词倒是越写越好,酒量越来越大,琴瑟歌咏,越来越精湛了。
但是他的眼睛里,已经失去那种男子汉的精气神,他满足于肉体的欢愉和感官的刺激,偶尔暂时放下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的眼里就是那种无尽的虚空。
徐咏之心里有数了。
他根本不需要和这个男人再在朝堂上机锋相对,只要完成任务,回去带兵抓这个男人做俘虏就可以了。
李煜让內侍们摆上了酒宴。
“听说节度使也是江南人?”李煜没话找话。
“潭州府林泉镇人,蒙官家恩赏,徐矜现做了林泉军节度使。”徐咏之说。
“衣锦还乡,可喜可贺了。”徐铉大人腆着老脸说道。
“可惜,徐矜的家乡,已经被焚毁了。”徐咏之看着李煜说。
“以前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本王会尽量弥补的。”李煜的话里,有些不安。
“如果国主真想成全徐矜,不妨就跟徐矜一起进京吧。”徐咏之说。
图穷匕见。
“怎么,节度使难道想强行带本王走么?”李煜说。
其实劫持李煜,徐咏之完全做得到,但是一来是劫持了李煜之后,要出金陵城会非常难,二是他不愿意干那样的事。
“抱歉啊,国主,我不稀罕干那样的事。”徐矜说。
“大胆!”周卓成一拍桌子。
“你不要急,我早晚取你的人头。”徐矜说。
“周将军性子暴躁节度使”李煜生怕徐矜真的开口要周卓成的人头。
“放心,我不会让国主杀他的,那太便宜他了。”徐咏之说。
徐铉大人看了看徐咏之眼里的杀气,一哆嗦。
徐咏之眼中的杀气一下子就收敛了起来。
“国主,姓周的是个小角色,没有人点头,他做不出那样的事。金陵跟徐矜的恩怨,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用多说了,但是徐矜这次来,是作为大宋的钦差,如果国主愿意跟徐矜进京,能避免许多生灵涂炭,我会成为国主性命的担保人,自然也就不会报仇了。”
李煜听明白了。
如果你把平定江南的人情给徐矜,他会放弃复仇,如果你想要走什么别的门路,那他就不做这个保证了。
“听说节度使是大宋第一勇士,今天一见,果然是豪迈之人,血脉里流着的,都是勇者的血呀。”李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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