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是个好皇帝,张德均也只能嘿然而已,他的一生就被大周的內侍们给强行变道了。
他被师傅打骂(没错,太监也有师傅徒弟)过,被首领太监罚过跪,后来被赵匡胤相中,他是从赵匡胤的信任那里,收获了别人对他的尊重和恐惧。
他开始装腔作势,甚至对徐咏之也是如此。
多少人叫他公公,但是这辈子第一次有人叫他一声“官人”,张德均有了一种错觉,残损的人生、零落的命运、伤毁的肢体,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治愈。
他扶起来珍珍。
“哥。”张德均跪在地下,抱住了徐咏之的大腿,泪如雨下。
“我错了。”
他这话是真心的。
可惜,徐咏之已经不会像以前那么信任他了。
“兄弟,起来,不说两家话,一会儿我就去找张大户,赎取契约,办相应的手续。”徐咏之说。
“珍珍”张德均看着珍珍说。
“你们要好好说说话吗?那哥哥先走了。”徐咏之说。
“别,”张德均拦住徐咏之,“珍珍你先出去,我跟哥说几句话。”
珍珍道个万福,关上门出去了。
“哥,你知道王全斌抢功的事情吧。”张德均说。
徐咏之心里暗想,张德均这个小子,拿抢功来说事,还是没把我当自己人。
“我问你,你说帮我盯着王全斌,不让他晚来,后来怎么他晚了那么多?”徐咏之说。
“我确实催他前进了,但是沿途遇到敌军骚扰也是真的。他不敢真的迟到,把你陷入险地。”张德均说。
“扯淡。”徐咏之说。
半个时辰之前,还是张德均在压制着徐咏之,现在,已经完全地变成了徐咏之在压制张德均了。
“都是明白人,你给哥哥说说原委,我都跟你实在亲戚了,还能怪你吗?”徐咏之说。
“哥,说实话,我虽然是监军,但是年轻,王全斌这样的老将,我管辖不住。”张德均说。
“这才是兄弟之间的话,那你怎么还替他开脱?”徐咏之说。
“这事儿我怎么能替王全斌隐瞒?他给我送钱,我不敢收,我交给官家了,但是官家说,王全斌的事情到此为止,不让我弹劾他,官家说自己会去跟王全斌谈。”张德均说。
徐咏之大概明白了,这是自己的表态,自己宁愿弹劾王全斌杀俘,是给对方留余地,赵匡胤成全了这件事,就按住了张德均。
张德均这个家伙不知道内部的原委,还以为徐咏之失宠了,才对徐咏之有些不恭敬。
“德均啊,”徐咏之说,“你是觉得我失宠了吗?”
“兄弟不敢!”张德均已经近乎哀求了。
“告诉你,我和官家的关系没有问题,我的信可以直接写给官家——而不是上折子,你懂我的意思吗?”
“哥哥原谅我!”张德均说。
“起来起来,”徐咏之说,“你受了什么人的误导或者挑唆了吧。”
“晋王”张德均欲言又止。
“晋王说什么?”徐咏之问。
“晋王说皇后好像对哥哥很不满意”张德均说。
当今的皇后姓王,生性贤惠,是个至孝的女子,徐咏之除夕夜也曾经见过,以嫂相称。
她自从当了皇后,一直都是深宫当中不出门,消息也不问,怎么会对徐咏之不满意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晋王赵光义在放这个风出来。
徐咏之的推测没有错。
皇后的弟弟王继勋,就是那个强娶丐帮金帮主之女金狸奴的恶霸。
这位国舅爷被金帮主切掉了命根之后,扔在了街头,金九把家人老小都藏去了岳州洞庭湖。
王家当然不肯善罢甘休。
老太太直接就进宫去见女儿,皇后的弟弟被人阉了,这阉的是国舅的命根,打的可是大宋的脸面啊。
没想到王皇后对这事完全不理。
“我兄弟吃酒打人,不是一两天了,我几次三番和爹娘说,要管这个魔头,而今逞强行凶,自己折腾成这样,现在要女儿出面跟官家说,怎么好意思开口?你们自去报官,我不爱管。”
老太太赶紧闹去开封府,开封府尹、晋王赵光义也是高度重视,赶紧派赵虎去查,知道是丐帮做的事,大概也搞清楚了原委,但是如果去抓了金九,全城乞丐暴动,这开封府尹也要下课了,但是重要找一个罪魁祸首,让王家去怨恨,于是赵光义就想到了徐咏之。
赵光义告诉王家老太太,这个动手的人是徐矜的干爹,他们还一起做过生意,如果动他,要官家发话。同时他又对內侍们有意无意地透露皇后和徐矜结怨的谣言,给这个人制造麻烦。
这些事,还要后来徐咏之才能慢慢知道,但是他明白,赵匡义应该是查到阉王三铁的事情了,但没有证据,无法找自己的晦气罢了。
“原来如此,不在东京几个月,没想到那边这么热闹。”徐咏之对张德均说。
“所以兄弟觉得,哥哥功劳极大,却没有建节,应该是得罪皇后”张德均说。
“老弟,”徐咏之拍着张德均的肩膀,“內侍最重要的一个美德,就是别瞎猜,懂了吗?”
“哥我懂”张德均说。
“皇后如何贤德,你比我熟悉得多。”徐咏之说。
“我该死!”
“她根本就不会干涉这些事情,这里面,可能有误会。”徐咏之说。
“我明白,我明白。”张德均说。
“还有,你只能侍奉一位王者,明白么?”徐咏之说。
“哥哥你是说”张德均说。
“晋王是官家的弟弟,但是任何人都不是官家,都是外人。”徐咏之说。
张德均好像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他已经在为之前对徐咏之的不恭后悔不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