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下了早朝,就来到了画室,太阳还不高,天气还算清爽。
但小贵已经沐浴梳洗完毕,静静地等他很久了。
“夏昭容,这几天过得还习惯吧。”
“回皇上的话,习惯。”
两句客气话。
李煜一脸俨然,摆着一个君父的架子。
“听熊太医说,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是,熊太医有个孙女巧姐,一直在过来帮我去祛疤,所以康复得额外快。”
小贵兑现了许诺,提到了巧姐的功劳。
“没想到老熊家还有这种手艺,”李煜对梁五成说,“以后后宫若有人有伤口疤痕,记得宣这个女孩进来协助处置。”
“是。”梁五成记下来了。
画室的顶上有一片水晶盖板,能让这里面有太阳光,保持一种自然的状态。
这一小块的天空蓝蓝的,有云。
自从离开马贼窝之后,小贵还从来没有在徐咏之之外的男人面前露出过自己的身体。
她一方面为自己要露出身体而紧张,另外一方面,又为自己的身体作为女性可能被嘲笑而羞耻。
李煜看了看她,拿了纸,又拿了绢,最后还是把纸放下了。
“不画草稿了,我们一口气完成吧。”
“哦。”小贵僵硬地点了点头。
梁五成摆上椅子,李煜指挥了他记下,但是角度仍然不对,于是让他放下,自己亲自去摆好椅子。
“我们开始吧。”
小贵开始脱衣服,偶尔看看周围。
梁五成很体贴地说:“我是奴才,您是主子,昭容不用在意我。”
全都脱掉了。
这是最羞耻的时刻,李煜把绢铺好压紧,一抬头看见的就是小贵的的身体。
“哦,不用,穿着纱衫。”
小贵答应一声,赶紧把纱衫穿上,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隐隐又觉得非常失望,不是对李煜的决定,而是对自己的软弱。
她想起李连翘对她的讥讽。
“没有女人的本钱,还想着勾引男人。”
李煜开始仔细看她。
“怎么了,朕看你情绪不太好。”
“臣妾没有,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不堪入画,玷污了圣目。”小贵赶紧道歉。
“只要你认真摆好姿势就可以了,女人讨厌的是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把怒意全都埋着,让人你猜的那种感觉。现在给我坐下,我们没空玩情色游戏!”李煜一脸严肃。
当他开始在自己的领域发号施令的时候,他显得威严而且强大,只要拿起笔或者琴,无论是写是画,还是弹奏,他就会立刻成为那个苛刻的、严格的,只对自己的领域负责的艺术家。
“挺直坐好。”李煜下命令。
“对,一只脚抬起来右腿架在左腿上。左手垂下来,右手轻轻扶左手”
“肩膀放松一点!你现在整个人缩得像一只鹌鹑。”
“脖子往这边一点,哎,太多了,再回去一点,下巴收一点。”
“你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你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走向末路,走向泥沼,因为他的愚蠢。”
“你曾经警示过他,但是他一意孤行,还是走错了。”
“你一方面对他有不满意,但是另一方面,你又不能放弃他,你仍然爱这个人。”
小贵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当初自己在望台上看徐咏之的状态么。
她的神色逐渐空寂起来,那种略带凄凉,又满怀不舍的爱,一下子就表现出来了。
李煜非常满意:“现在不要动,如老僧入定,我们开始了。”
李煜画过好多女人。
大多数人都无法单纯通过语言来调教。
他有时候必须要按着这些女子的肩膀和手臂调整。
过去所有的女子里,最好的模特,就是长公主李连翘。
李连翘是画仕女的最好模特,脸蛋、身材,都没得说。
就是画了几次之后,各位老臣就跪哭公门,说既然封了长公主,那就应该有如亲兄妹一般,画自己姐妹的身体,皇上应该不忍,还有的老头为了显示自己的品格,拼命用脑袋撞墙的。
南唐是五代十国时期的一股清流,自从朱温反唐,把文士、大臣杀掉了一大批,扔进黄河里之后,梁、唐、晋、汉、周五朝,几乎没有文臣,文官们要么是攀附宦官出身的文人,要么是跟着皇上唱戏的文人,再不然就是账房先生、阴阳师。十国这些政权,就更加糟糕,南唐虽然烈祖是军人出身,但是到了李璟、李煜两代,都是读书、通音律的文人,南唐也就难得地出现了一个文官集团。
文官集团的好处在于通知会更加安全,因为文人之间会互相掣肘,大家互相吵架,皇上就不会担心朝政落在一个人手里。
文官集团的坏处是他们的规矩太多,有的时候就会管皇上,这批文官对皇上画画写字作诗弹琴都没有太多意见,因为就是这些爱好让皇上用了他们,而不是周卓成这样的货色当宰相。但是当皇上要封李连翘做长公主的时候,老臣们就反对了一波。
反对最激烈的那个老头是当时的礼部尚书陆伟惠,七十多了,后来得了痢疾,拉了几天肚子就死了。尽管最后李连翘当了长公主,但文臣们找到了更好的办法,他们真的用老皇帝女儿的标准来威胁这个不羁的女子,让李连翘也吃了不少的苦头。
至少李连翘再也不能给皇上当模特了,这曾经是他们交流情感的最好时机。
“现在最好,不要动,我要画了。”
金陵的夏天,特别潮热。
小贵定力甚好,就这样坐了一个半时辰。
梁五成不劝,皇上作画的时候,一定不能劝,这是他灵魂触及上苍的重要时刻。
终于,李煜把笔放下了。
“好了,先休息、吃饭,明天我们再完成后面的部分。”
小贵穿上外衣,款步走到桌前。
“陛下,画现在能看吗?”
“当然可以。”
不是仕女,而是菩萨。
“啊”
“解释一下,”李煜冷冷地说,“朕不是不愿意见你的身体,让你穿衣,就是因为朕画的是菩萨,不能看见凡人,不能亵渎的。”
“我以为菩萨都是女人。”
“这是最近百年的风气,太宗、高宗的时代,菩萨都是男相,有胡子的。”
“胡子”
“唐三藏在去天竺取经之后,带回来许多画卷,后来又有佛像,那时候天竺有一个犍陀卫国,那国的佛像,形容美貌,男女莫辨。”
“五成,把那尊释迦牟尼请过来。”
梁五成赶紧太监那里洗净了手,恭恭敬敬,把一尊犍陀卫国的佛像搬过来。
小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像。
“我觉得,真好看,仙气飘渺,又形似活人。”
“对!”李煜兴高采烈,终于遇到了知音。
“他们国家的佛像,有更西的国家,比如大秦的风格,最是柔美,我们过往看见的画卷佛陀,往往是宣传画,画一个佛陀在割自己的肉喂老虎,一群罗汉在看,佛陀是木像,罗汉也是木像,他们宣传的仅仅是教义。”李煜说。
“在教义之上,其实有个更重要的东西,就是美,对么?”小贵说。
“对呀对呀,你也同意么?我一直觉得,美这件事,比善要重要多了。”李煜说。
“这个我不赞同。不过看见这么美的身体,应该也很容易认为菩萨是善的吧。”小贵看着菩萨像。
“菩萨到底是男还是女?”小贵忍不住问。
“身体都是男子,因为女子不能直接修成正果,所以听闻了佛法的女子,都是在一刹那之间转成男身,而后证阿罗汉果。”李煜说。
“我宁愿不要正果,我只想安心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小贵说。
“一心想要成正果的人,反而未必能成正果,”李煜一边细细地看自己的半成品,一边说,“那想要当女子的男孩儿,反而可能更早地得见真如。”
“陛下说得太好了,可惜我不懂佛法,我的剑术师父是玄门正宗的道士,南华真经我倒是读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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