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祥子像往常一样,窜进了黄兴的屋。他没精打采地,拿起了炕头的水浒传。也没看一眼,就又放了回去。黄兴平静地瞅了他一眼,手里依然擦拭着,那把心爱的驳克枪。等把枪擦净装好,黄兴才正眼瞅着祥子说:“说吧,啥事?”
祥子见问,兴奋而又有些紧张地,嗫嚅道:“听说,明天您要去吐鲁番?”
黄兴狐疑地瞅着他,说:“你问这干啥?
祥子见问,明亮的双眼,突然浮起一层霜雾。一股压抑已久的悲苍,和痛苦的力量,蠢蠢欲动。一张白净的脸颊,竟被涨成了紫红色。
黄兴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地起身,拍拍祥子的肩膀,说:“不急,不急,啥事慢慢说。”
祥子,像是在努力地克制着,突如其来的伤感。声音有些僵硬地说:“我想把我娘的尸骨,起回来。”
黄兴顶着一头雾水,略显焦急地问道:“你娘的尸骨,咋在吐鲁番哩?”
祥子抹了把,终于无法忍住的泪水。强压住了,发自本能的抽泣。伴着串串苦涩的泪水,断断续续地,讲述了六年前,他与娘出了嘉峪关后的遭遇。末了,恳求道:“我想请您给掌柜子说说,让我跟您去一趟。”
黄兴,深感同情地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我看姚掌柜对你蛮好的么,我才来时,还当你是他家亲戚,你咋不亲口对他说哩?”
祥子见问,白净的脸颊又涨红了起来。像是笑,更像是哭般地瞅着黄兴。线条分明的嘴唇,蠕动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发出声来。目光里,流动着复杂的光波。
黄兴见状,急忙拍了拍祥子的肩膀说:“行!行!我等会就去说。你收拾一下,明早天不亮就走。”祥子兴奋地冲黄兴,真实地笑了笑,扭身窜出了屋。
蘸着清冽的河水吃囊,对祥子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
他往日,跟着师父到南山打猎时,也多半这么吃。但今天的感觉,却和往常似有不同。干硬的馕,变得异常的酥脆。清冽的河水入肚,心里反倒升腾起一股,暖暖的感觉。
是啊,积压在祥子心中,六年之久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愿望中,欣喜的成分很模糊。而更清晰的是,一种悲苍的期待,和能让身心干裂的回忆。
在吐鲁番交接了货物,回镖还得一周后。黄兴安顿好了镖局的兄弟,带足了吃喝,便和祥子朝着嘉峪关的方向走去。还特意带上了,小六子的那杆莫辛纳甘步枪。带着它,黄兴是有想法的。
这段路,自那次和马彪走过之后,就再没照过面。也不知这段路,是否太平。万一有点啥事,怕耽误了镖行的行程。
大西北的初冬,虽说早晚有些清冷。但只要太阳升到一房高,逼人的寒气,便灰溜溜地躲了起来。
祥子和黄兴并马走着,两人脑海中,翻腾着的那些,曾经千百次地涌现过的往事。让他们忘记了,自己还有张能说话的嘴。
路的两边,安静得连只飞鸟都见不着。偶尔一股劲风吹过,碱蒿发出的“沙沙”声,和杂乱不齐的马蹄声,便成了眼下声音的全部。
这段路,原本有处骆驼房子,可以吃饭歇脚。后来,让土匪闹得,就剩几间没了顶的房圈子。
黄兴和祥子,找了间相对干净的墙圈子,安顿下来。祥子找些干柴生起了火,师徒俩便拿出吃喝,慢条斯理的嚼了起来。闷头吃了一会,还是黄兴首先打破了一路的沉默,他将水壶递给祥子,神情关切地说:“你还记得大致位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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