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 小提琴

    等到了市区秦笙就从车上下来了，后面那辆车子里的随行摄像也紧随其中，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镜头。

    秦笙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然后看向了路边那个大大的供给游客的巨大市区地图。

    她的手指凭空比划了一下，很快就从中找到了自己要去的方向。正好，目的地距离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并不远。

    秦笙顿时乐了起来，对着镜头跟随行摄像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待会儿要去的地方，却没有解释自己过去是要干什么。

    跟着的工作人员当然也不会多问，很快就随着她的脚步到了附近的一个休息区。这儿为过往的路人提供了随时可以休息的长椅，还有漂亮的小桌子。今天的天气很不错，还有带着些暖意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此时这些长椅上正坐着不少人惬意地享受着这样悠闲的时光。

    秦笙也找到了其中的一个位置，对着那小桌子坐了下来，然后拿出了之前放进口袋里的本子和笔。先是坐在原地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这才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

    跟着她的工作人员一头雾水。

    他们之前也以为秦笙拿走这两样东西是为了最后算账目的，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随行摄像的镜头拉近，这才看到她在本子上画的居然是一些音符。虽说现在还只是一些散落的标记，但已经能够看出一点儿雏形了。

    显然，她并不是在记忆什么已经有的曲子，而是在进行创作！

    不过只有六个多小时的时间，她要自己作曲？好吧，这也不是不行，毕竟有的时候灵感来了，很快就能写出一首曲子。

    但是，之后呢？

    这几个随行的工作人员此时才想到了秦笙刚才在手机上搜索目标、看地图查找路线的目的。

    这附近可不就是……

    秦笙并没有在意他们是不是猜到了她的用意，现在正专心致志地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手中的工作上。

    没错，她的确是在作曲。

    在比赛规则宣布出来的时候，秦笙想的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不管是街头卖艺，还是去别人的地盘儿找份兼职，这种工作都是临时性的，收入不可能太高，其中要冒的风险太大了，而且很难出彩。

    秦笙要的并不是将自己的胜利放在别人的手里，祈求自己的运气比别人好一些，而是稳坐胜者的宝座。

    好不容易进入决赛，她可不想就这么打道回府。

    于是，秦笙的目标直接定在了作曲上面。

    来之前，有关音乐方面的事情她都跟罗伯特打听了一遍，知道M国这边其实有一个音乐广场，聚集了不少街头艺人。

    但是，重点不在这些人身上，而是那些每天会来这边观察，搜索好苗子，或者是寻找有没有什么新曲子可以购买的音乐公司的人。

    如果她需要在短时间里挣够比其他人更多的钱，这当然是最好的办法——卖一首曲子，绝对要比去餐厅里给别人打工弹奏要来得快捷便利得多。

    这也是最好的表现自己才华的方式。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

    这种比赛，可不是什么保持低调的地方，而是应该想方设法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潜力。

    之前她的打算本来是在车子上就开始创作，到了这边就直奔目的地。

    可是，车上的那家人实在是太热情可爱，让她无法拒绝他们的亲近，所以暂时放下了那个打算，反而微笑着和他们交谈起来。

    这也不错。

    至少给了她新的灵感。

    而且，在镜头下创作，会显得更加真实，免得被人质疑。

    她的笔飞快地在纸上划过，偶尔会停顿一下，屈着手指用关节在那张小小的木桌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了几下，然后迅速拿起笔在纸上添了几笔。

    空中倾洒而下的阳光就像是天然的聚光灯，将她笼罩其中。

    镜头里的她有一种让人慢慢安静沉淀下来的感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又好像她早已经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连长长的眼睫都被阳光眷顾着。

    她那本子上的音符从一开始的散乱，到现在慢慢地开始有规律地排成了一行一行的，有序地分布在她画出的五线谱上。

    不过，这一次的修改痕迹还很多，一看就知道是反复考虑过的。

    秦笙还没有停下来。

    一首曲子写完，她开始用手指在桌面上敲击，嘴里轻哼着节奏，偶尔停顿下来，皱着眉想了想，又才继续下去。

    等到整首曲子都过了一遍，她又才埋头添补修改起来。

    这样过了三遍，她总算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翻了一页全新的空白页，把已经确定好了的曲子重新誊抄整理了下来。

    “搞定了！”秦笙抬头对着镜头笑了一下，那表情真让人忍不住便跟着微笑起来，“好了，现在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她收拾好了东西，开始往附近的那个音乐广场走去。大概是刚刚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此时她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走起路的时候都有一种在跳着舞步的感觉。

    如果有人注意到，就会发现她此时走路的节奏，其实就是她之前对着乐谱用手指在桌面上敲击的节奏。

    “现在，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帮手。”秦笙虽说没有太多镜头前的经验，但她有一个已经出道成为演员的朋友宁蓁。

    有这么一个朋友时时在耳边跟她念叨着什么镜头要注意角度，什么节目要注意跟观众互动，什么眼神和镜头的交流不能太少……

    秦笙本身也有过很多次舞台演出的经验，虽然不能像那些习惯了镜头的大咖们一样灵活多变，也能做到落落大方、应付自如了。

    这会儿音乐广场上的人不算多，但也不少。

    的确有几个街头艺人分布在一些人群较多的地方，每个街头艺人之间都隔着一段距离，以免会影响到了彼此的演奏效果。

    秦笙甚至还看到了杰西，此时他正抱着一把吉他在那儿弹奏演唱着，一小群人围在他的身边，不时地会有一个人在他面前的琴盒里放下几美分到一美元不等。

    看来，在她坐在那儿忙着作曲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已经坐着车子到达市区了啊。

    秦笙并不着急，反而还对着镜头笑了一下，顺带提了提那边的杰西：“看来，其他人都已经开始了，我们也要加油！”

    她特意选了一个跟杰西距离很远的地方，免得待会儿会影响到他那边，引发什么不必要的矛盾。

    虽说现在两人其实算是竞争对手，但秦笙觉得良性的竞争更好，不必要为了一个比赛斗得你死我活。

    这边的角落里有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家。

    他的旁边小心地放着一把小提琴。

    这把小提琴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却被对方保存得很好，尽管有些岁月遮不住的痕迹，却并无大碍。

    倒是老人家自己身上穿得很随便，看上去十分朴素。

    这会儿，他正坐在广场公园的长椅上，带着几分疲惫和懒散，抓着一把吃的在喂鸽子。

    这边的鸽子一点儿也不怕人，胆子很大地停留在这边，甚至停在了他的肩头，时不时地就会伸头在他掌心里叼走一颗小的饲料，吃得津津有味。

    秦笙在C国还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况，此时忍不住便起了几分兴趣，都忘了要跟对方说的话，就这么站在一边看了起来。

    那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也注意到了秦笙的到来，看了看她身后的那几个扛着设备的年轻人，笑着问道：“小姑娘，你要来试一试吗？”

    秦笙暂时把任务放下，兴高采烈地说：“可以吗？”

    “当然。”老爷子抓了一把喂鸽子的饲料放在秦笙的手里，“来吧，这群馋嘴的小家伙们不会咬你的。”

    随行的摄像师这会儿心里一万个省略号。

    他发现自己跟着的这位选手就像是和其他选手处于不同的画风之中。比起别人紧张的比赛氛围，她这儿欢快和谐地就像是在做一档旅游推广节目。

    之前从那家人的车上下来，这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捧的小零食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要去郊游。

    在其他人忙着赚钱的时候，她干脆坐在那边静心作曲。

    现在总该进入正题了吧？她又开始喂鸽子了。

    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小姑娘获得了初赛的第一名，这位摄像师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他的确不太懂这些艺术人才的心思。

    秦笙可不知道自己放松的举动给摄像师带来了多大的纠结，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一把饲料，半举在空中。

    不一会儿，第一只白鸽就这么飞了过来，一下子停留在了她的手上。

    它那双黑溜溜的圆眼睛像是两颗圆圆的黑豆子，喉咙里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下，这才低头在她手中吃了一口食物。

    秦笙就像是一个看到了小精灵的孩子，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欢快地笑了起来。

    那只白鸽被她突然发出的笑声吓了一跳，一下子就展翅飞了起来，下一只白鸽又很快地接近了。

    没过一会儿，秦笙手里的饲料就被这些鸽子吃得干干净净。

    那衣着十分朴素的老爷子这才笑着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小姑娘？”

    秦笙就像是才想起了她的任务似的，对着老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您好，老先生，请问我能够借用一下您的小提琴吗？”

    她看得出这位老先生对那把小提琴十分珍视，所以又连忙补充道：“我一定会很小心的，就站在这里使用，可以吗？”

    她没有像之前在国内借用那个年轻人的吉他一样说出什么小费都归他所有的话，这位老人家看上去更加重视的分明就是那把琴。

    老爷子一时之间没有说话，看了秦笙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好吧，可以借给你用用。”

    他端起琴盒，送到了秦笙的面前。

    秦笙刚要伸手，却对着他带着歉意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先等等。”

    国外的公共场合是有很多可供人洗漱、引用的水源的。

    秦笙很快就发现了一处，打开喷头洗了洗手，擦干净了手上的水迹，这才重新走了回去，从琴盒里拿起了那把小提琴。

    她刚才拿着饲料喂了鸽子，手里难免会有那些饲料留下的痕迹，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没看那老爷子都是捧着琴盒，而不是直接触碰小提琴吗？

    果然，见到她这番动作之后，这位老人面上的表情更加和蔼了几分。

    手里的琴一看就知道用了很长时间了，却被主人保养得很好，连琴弦的音质都依旧动人。

    秦笙试拉了几下，这才在位置上站定，对着老人笑了笑。

    那把琴借给了秦笙的老爷子也不多问，就坐在长椅上看着秦笙，等着音乐声的响起。

    秦笙将小提琴架在了自己的肩上，微微偏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了自己的第一首演奏曲。

    她并没有立刻开始演奏自己刚写的曲子，而是选择了其他更容易引人注目的乐曲。

    第一首，她选择了《卡农》。

    事实上，卡农并非曲名，而是一种曲式，原意为“规律”，指的是复调音乐的一种写作技。许多交响作品里都会用《卡农》的技巧部分，比如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巴赫的《五首卡农变奏曲》等。

    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也称作《帕赫贝尔的卡农》，就是最著名的卡农乐曲，有时也常以“卡农”代指。此曲还作为人类文明的成就之一，被M国国家航空航天局通过人造卫星送入太空。

    随着时间的发展，卡农产生了各种版本，如小提琴独奏、弦乐四重奏、钢琴独奏、钢琴四手联弹、竖琴独奏、吉他独奏、等等，可见其影响之广。

    秦笙今天要用小提琴弹奏的第一首，就是它了。

    这首曲子实在是太出名了，琴声刚一响起，在这儿的几人就都已经听出了那熟悉的旋律。

    走过的路人又有了几位为此驻足停留，站在了她的面前。

    秦笙并没有注意这些，一旦开始，她的所有精力就都投入到了音乐之中。

    她侧着头，微闭着眼睛，那熟悉到骨子里的旋律就这么随着她的动作静静流淌而出。

    柔和的阳光为她和这把琴笼罩着一层浅浅的金色，白色的鸽群扑棱着翅膀飞过，还能听到不远处喷泉迸溅出水花的动静，轻嗅到鼻尖萦绕的淡淡花香。

    这穿着浅色大衣、黑色长发垂直的姑娘，拉着那把镀着红漆的小提琴，美得像是一幅画。

    一边的摄像师连忙扛着设备，将这一幕忠实的记录了下来。

    美妙的琴音像是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又像是带着些缠绵的深情，在这午后的阳光中款款而来，和空中在阳光下飘舞的细小尘土一起盘旋在人的心头。

    一个，两个，三个……

    路过的行人慢慢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侧耳聆听起来。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了喂鸽子的老爷子身边，闭着眼享受着这乐曲的熏陶；

    有一脸懵懂的小娃娃，被家长抱在怀里、牵在手中，静静地站在人群之间；

    有甜蜜相依的恋人，微笑着轻拥在一起，沉浸在此刻的氛围之中；

    也有形单影只的年轻姑娘小伙子，突然从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思念的神色……

    秦笙没有睁开眼去看周围的变化，好像真的已经站到了另一个不同的空间里。她的手指好像有一种独特的魔力，给了那把已经有了些年份的小提琴新的生命力，重新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这一阵阵乐声像是泉流，悄然划入人的内心。

    一曲终了，现场还是没有一人说话，大家能够听到不远处孩子的欢笑，水光四溅的轻响，以及其他流浪艺人的歌声。

    秦笙面前属于老爷子的琴盒里突然发出了响声，那是硬币撞击在琴盒上的声音。

    这就像是一个开始的符号，不停地有人往里面投放他们给予的小费。

    秦笙没有在意这些，也不准备将这些拿走充当她的任务资金。

    她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让手指得到暂时的休息，然后很快进入了下一首曲子。

    这一次，她选择的是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

    因为时间有限，她没有整首弹奏，而是直接进入了最后一个部分。

    结尾是极其精彩活泼的快板，瞬间把人们带进热闹欢腾的场面。

    这一部分乐章中流利的快弓拨弦看得人眼花缭乱，秦笙手上的动作让围观的人群几乎要看不清她手指带起的残影，整个人的心神都被这跌宕起伏的节奏给勾住了。

    秦笙整个人就像是随着乐曲而轻微地晃动着，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高潮跌宕的乐曲实在是太过精彩了。

    这样欢快的节奏一结束，周围立刻就响起了一片鼓掌声。

    秦笙再次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活动了有些疲惫的手指和脖子，这才进入了下一曲。

    这一次，她选择的是刚才坐在长椅上新写的曲子。

    她当然没有要把自己的曲子和那些世界名曲做比较的意思。

    首先，借用两首名气很高的曲子，将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确保人群中有她要找的那类人。

    然后，再弹奏自己的曲子。

    那些人当然不会辨认不出什么曲子是已有的，什么曲子是新作的从未听过的。

    秦笙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说不上什么无人可比，但要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却是不难的。

    这就是她的打算。

    本来在走出节目组的公寓时，她也想过要不要搜索一家音乐公司，主动找上门去推销自己的曲子的。

    但是，这种方式未必就能让人答应她的见面，其中预约、谈判所花的时间太长，秦笙耽搁不起。而且，那些地方艺人太多，她身后的随行摄影师不一定能被答应放进去。

    所以，秦笙最后还是做了这样的打算。

    既然她不能主动找上去，干脆就在这儿让对方主动找过来好了。

    她的这首曲子相比起前面那两首，虽说没有那么经典，却也是难得的好曲子，而且更适用于流行乐坛的弹唱。

    乐声一起，就能让人很快想起从前那些美好的时光。

    有恋人温暖的怀抱，家人亲切的关怀，朋友贴心的陪伴……

    这是一首能够让人在阳光下不由自主就微笑起来的曲子，暖心得让人无法不沉浸其中。

    其中有一部分的灵感，就是来源于刚才那辆送秦笙过来的车子上的一家人。

    这一次，弹奏结束以后，秦笙就不再继续了。她笑着将小提琴还给了旁边的老人家，没有去拿琴盒里的钱，直接往人群外走去。

    “哎，等等！等等！”那老头儿却突然追了过来，“小丫头，这钱你得收走，我可不占人便宜的。”

    秦笙来这儿并不是为了路人打赏的小费：“就当是我借用你小提琴的报酬好了，而且，刚刚的那把喂鸽子的饲料也是你给我的。”

    “那可值不了这么多，”老爷子的脾气还挺倔的，就是不肯撒手让秦笙离开，“快点儿，别让人家以为我欺负小孩子呢！”

    秦笙这样的东方人面孔，在他们看来的确还很小，就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很招人疼。

    秦笙想了想，也知道不好就这么拒绝，干脆问了一下刚才那个公寓的地址，然后询问了从这边过去的车费要多少。

    得到回答了之后，她从琴盒里挑出了几张票子，刚好够她回去的车费：“这样可以了吧？”

    不等老爷子回过神来，她就带着随行摄像挤出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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