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斗琴

个的好，这种公开场合下准备的钢琴当然也不会差，甚至比薇薇安自己家里买的要好得多。而且她前些天也经常接触这琴，不会存在什么手生的问题。

    秦笙用到的自然就是从苏家得到的清韵了。

    两人一左一右，分别坐在了自己的乐器前。

    等到工作人员一下台，薇薇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弹奏了起来。

    熟悉的曲调瞬间在这礼堂中响了起来。

    《命运》！

    薇薇安的弹奏水平的确不错，此时她已经完全沉浸了进去，力求以最快的速度将秦笙打败。

    坐在底下的学生们激动异常，觉得薇薇安弹得实在是好极了。

    可前面的伊丽丝却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太急躁了。不过，技巧方面的确在同龄人中算是拔尖儿的那一拨了。

    秦笙见薇薇安抛来了一个挑衅的眼神，勾唇一笑，手指很快在古筝上面拂动了起来。

    这不同于钢琴的琴声一响起，其他人就是一愣。

    先是有些不大适应，但随着曲调越来越激昂，他们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

    这东方的乐器弹奏出来的陌生曲子，好像也并不差啊！

    苏灵落这个因为苏老太太对古筝有所了解的人更是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台上。

    秦笙此时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个世外高人，完全沉浸到了乐曲之中。钢琴声高？她也可以。薇薇安的曲子激昂？她的气势可以更加磅礴壮大！

    在她的琴声里，薇薇安刚才的那点儿小嚣张，就像是突然被瓦解掉了，完全没有压过来的气势。

    薇薇安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音调一变，瞬间转换到了另一首曲子，手指强有力地按在琴键上，发出了重重的琴音。

    其他人心中一跳，情绪再一次被带了起来。

    秦笙眉尖一挑，手下的动作几乎没有停顿，如行云流水一般就转换到了下一曲，比起薇薇安，衔接得更加自然。

    你有你的拼搏呐喊，我自有我的波澜壮阔。

    你有你冲刺砍杀的热血，我有这无边战场的豪情壮气。

    就算没有听过这些古筝曲，也很少接触这样的乐器，大家都能听得出谁在是稳占鳌头。

    毕竟坐在这儿的都是专业的音乐生，不可能听不出来好坏。

    薇薇安的确不错，但秦笙何止是不错？她用着陌生的乐器弹奏着他们未曾接触过的乐曲，硬是将他们的一腔热血带进了这一场无声的交战之中，仿佛是一场看不见硝烟和鲜血的战场，可那种两军对峙的强大气势，交战在一起的无声呐喊，他们仿佛都已经感觉到了。

    比起他们，在台上被稳压了一头的薇薇安当然感触更加深刻。

    她咬了咬唇，在下唇留下了一个发白的齿印，连涂抹的口红都被这动作给弄花了一些。

    可她此刻对这些一点儿也不在意。

    她想过秦笙一定会很厉害，否则罗伯特先生怎么可能同意收了这个徒弟？

    自从戴维以后，可从来没有谁能让罗伯特开口收徒的！

    她也想过秦笙不好对付，今天必须全力以赴才可能取得胜利。

    但是！

    薇薇安没有想到，秦笙居然已经厉害到了这个地步。

    不是她想象中的只会钢琴小提琴之类的，就算是用这样的一个陌生的东方乐器，依然能把她压得死死的。

    就好像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接下来会面对一头凶猛的蛟，可没有想到真的站过去后，才发现藏在浓雾后面的其实是一条龙！

    不！

    我不会认输的！

    薇薇安一咬牙，手下的动作再次变化，又换了一曲！

    秦笙的神情看上去却比她要自在舒适得多，听见曲音的变化，面上表情不变，手指的动作却快了几分，很快又流畅得转到了下一曲。

    竟然又跟上了！

    薇薇安额头上忍不住开始冒汗，连鼻尖儿都已经出现了汗珠。

    她的脸色涨红，有一种用尽了全力的愤慨，还有一种不认输的倔强，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已经有些不正常的水汽，显然是被这情况给逼得急了。

    其他人没有想到，原以为会输得哭鼻子的是秦笙，现在看上去呢？

    秦笙稳坐如泰山，好得不能再好了。看上去想要哭出来的却是被他们看好的薇薇安！

    罗伯特这家伙，向来是没有多少同情心的，他可不觉得秦笙这样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薇薇安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这场斗琴本就是薇薇安自己定下来的，愿赌服输，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难道她赢了才算是好，她输了就该是别人做错？

    伊丽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其他的老师，对于薇薇安的琴技显然是肯定的，但是对秦笙还有她手里的那把来自东方的琴更加感兴趣。

    苏灵落这会儿脸上都已经涨得通红。不过，和薇薇安的情况不同，她这完全是激动的！

    “天哪！天哪！天哪！”苏灵落心里在呐喊着，“如果奶奶今天坐在这里看着这场表演，一定会激动地晕过去的！”

    她以为，自己之前看到的已经是秦笙真实的实力了，没有想到上一次在苏家琴行，秦笙居然还没有用尽全力！

    今天大概是被这场斗琴和薇薇安的表现给激发了出来，《广陵散》、《十面埋伏》、《将军令》……

    那些曲调，都曾经是苏灵落练习过的。

    她之前在秦笙面前说自己在古筝上完全没有什么学习的能力，其实是一种自谦的话。有苏奶奶在，怎么可能不鞭笞着她努力学习呢？

    就算没有多少天赋，但比起普通的学习者，她的水平其实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可是现在，对比起秦笙，苏灵落认为自己之前自谦的话说不定应该会变成现实。

    她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地方弹奏得不是那么流畅呢！

    可是秦笙呢？

    不管多难的曲子，在她手指间就像是流水一般自然地流淌而出，毫无凝滞感。

    要想弹奏顺畅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还能灵活自如地转变曲调！

    和薇薇安那样突然变化不同，秦笙的曲子转换地相当自然，就好像那本来就是一首衔接起来的曲谱。

    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如果不是对每一首曲子都了解得深入骨髓，如果不是长期的练习，如果不是将这些都融入了自己的骨血之中，怎么可能办得到？

    台上的斗争场面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境况之中。

    薇薇安眼神一厉，手下已经又有了新的变化。

    这一次，她弹出了新的曲子。

    这个新，指的不是不同于前面的曲子，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新”。没错，她居然开始现场弹奏起了一首新曲，很明显是她即兴发挥出来的！

    前排的老师们面上一喜。

    没有想到，还能有新的进展！

    如果没有秦笙的话，薇薇安的确算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了，注定会在这一届新生中大放光彩。

    其他的学生更是一片哗然。

    没有想到，薇薇安居然还能发出这么一个大招来。

    如果是之前，苏灵落肯定会急得跳脚。

    但是，经过了前面的变化，她此刻对秦笙已经有了一种难以撼动的信任和敬佩。

    秦笙肯定不会失败的！

    这话就像是一个定心符，让她坐在位置上，一点儿也没有着急的样子，反而两眼亮晶晶地看向了秦笙，等着她出新招。

    果然，秦笙脸上的笑容放大了几分，显然是对薇薇安的表现十分满意。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果然曲调又有了新的变化。

    她的神情和表现通过现场的大屏幕被大家看得十分清楚，很显然，她听出了薇薇安弹奏的是一首原创曲。

    “她也会即兴发挥！”伊丽丝看上去比罗伯特这个秦笙真正的老师还要激动，“她一定会的！”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种情况下秦笙还能占得优势吗？

    薇薇安可是先发制人、有备而来的，秦笙这样应该算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对，还能后来居上吗？

    事实告诉他们，她能！

    秦笙的确是开始即兴创作。

    薇薇安的曲子是一只狼，她就是扑上去的虎豹，狠狠地撕碎了对方的身体，让她的鲜血在空中战栗！

    薇薇安突然一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巨树，仿佛要刺破苍穹。秦笙就化身为斧，一力挥下，拦腰而斩！

    若是顶头而来的羚羊，便有翱翔于天的苍鹰；

    若是刺目的火光，便有炙热的太阳……

    不管薇薇安做到什么地步，秦笙总是能够稳压她一头。而且不多不少，正好就在她的上方。不至于被她打倒，也不会跑出太远，让她没有了力气追逐。

    这感觉……

    就像是一只逗着老鼠玩儿的猫，时不时地伸出爪子，激得对方反抗，然后又一掌拍下，将对方完全镇压。

    很快，其他人也感觉到了这种奇妙的场景。

    之前还大言不惭地说一定会把秦笙打得落花流水的那些人，这时候早就已经闭紧了嘴巴，半个字也不敢吭声了。

    前面的那些老师们更是双眼发直。

    薇薇安的天赋不容置疑，但秦笙比她更为优秀！这一点，他们心里已经确定下来了。

    到了现在，其实结局已定，薇薇安是怎么也不可能赢过秦笙了。

    台上的薇薇安显然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她的眼角已经有些泛红，看上去情绪都快要被这压力给逼迫得崩溃掉了。

    秦笙离她并不算远，自然是注意到了。

    想到薇薇安那天对那个学生露出的不赞同的表情，想到她出现在后台时让其他人不解的表现，秦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算了。

    万事留一线。

    她本来咄咄逼人的琴音突然一转，变得柔和了起来。

    若是之前，薇薇安的琴声化为落下的瀑布，她就会以巨石相激，分开这潮流。

    但是，现在她却以汪洋现身，将所有的水流容纳入怀。

    若是之前，薇薇安以星辰相对，她一定以陨石击毁，现在却是用广阔的夜空将它轻轻地包围。

    从前面的争锋相对，到现在的求同存异，中间的转变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带着一种C国人太极八卦拳的感觉，以柔克刚。

    这场斗琴从一开始，就是薇薇安抢先开场，然后秦笙紧随其后。薇薇安每一次先行变动，秦笙随后强力反击。看上去好像主导了一切变化的是薇薇安，实际上却是藏在后面的秦笙。

    到了现在，这个主导者却从暗处走到了明面上。

    刚才那样都能把薇薇安逼得想哭，现在还得了？待会儿薇薇安该不会直接就在台上被气晕过去吧？

    其他人本来是这么想着。

    但听到秦笙变化的曲调后，才明白她其实是要给薇薇安一个台阶下。并没有什么穷追不舍的厮杀，而像是一次友好的合作交流。

    刚刚还紧绷着的局面，很快就被秦笙主动引导着变得亲切祥和了起来。

    直到古筝的筝音和钢琴的琴音融为一体，这一场斗琴才又被推向了另一个高潮，然后畅快淋漓地结束了。

    全场寂静了片刻。

    几秒钟以后，有零碎的掌声响起，再等下一刻，那几乎要掀飞了天花板的掌声和呐喊，顿时在这礼堂中爆发了出来。

    不管是之前对秦笙叫好或是唱衰的人，此刻看向她的眼神都是友好的、欣赏的、赞叹的。

    而对于薇薇安，因为后面的变化，大家记得的并不是她的失败，也不是她被秦笙逼迫到无计可施的窘迫，而是她的优秀。

    虽然失败了，她也并不差。

    而作为胜利者，最后却甘愿和薇薇安打平手的秦笙，在大家心中更是拔高了一个高度。

    这一场斗琴，仿佛已经分出了胜负，又仿佛其实并不存在什么胜负之说。

    但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精彩！精彩极了！

    劳拉对着镜头激动地做着最后的总结，背景里是全场震天的欢呼和掌声，还有台上相视而笑，换干戈为玉帛，主动握住了彼此的手的两个年轻女孩儿。

    “谢谢你，秦，”薇薇安看上去脸色发红，刚刚有些泛红的眼角还没有褪去颜色，“我……我之前太过目中无人。你的确很厉害，刚才……刚才谢谢你。”

    她本以为今天会惨败到无脸见人，没有想到秦笙居然会圆了她的脸面。

    虽然这场斗琴，只要懂得音乐的人都能听得出来是她薇薇安输了，但总是没有她刚才想象的那么难堪的。

    如果是她……

    薇薇安想过这个问题，如果处在优势的是她自己，一定不会做出和秦笙一样的事情，她可能会得意洋洋地打压对方，然后宣告自己的胜利。

    对比起来，秦笙的做法实在是让她敬佩。她第一次觉得，C国人之前说过的什么容人之量，什么海纳百川，其实的确是一种风度，一种雅致。

    如果今天秦笙毫不留情面地将她打败，薇薇安知道，自己依旧会认输，但绝不会对秦笙有任何好感。相反，还有可能因此变得偏激，对秦笙，对那群C国人，对那些黄皮肤的学生，比之前抱有更大的敌意，甚至做出和那个她曾看不起的同学一样的举动，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行为去羞辱他们。

    但是现在……

    薇薇安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却也对秦笙心怀感激。

    “你们东方人的乐器很了不起，我承认是我们输了，你……你们的更厉害。”她羞愧地低下了头。

    “不，”秦笙还在台上，之前参加了新生汇演的同学也回到了舞台，听主持人在前面做最后的结语，“其实，东西方的一样精彩。我热爱我们的文化，但我也喜欢钢琴，喜欢小提琴，甚至喜欢吉他，这又怎么样？刚才最后的一段曲调，你还没明白吗？共存。”

    “共存……”薇薇安的表情有些发怔，她本来以为自己给他们的音乐文化丢了脸，不得不承认东方的文化更好，现在却突然打开了另一扇大门，“是的，共存，共存！”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别样的光彩，一双绿色的眼眸此时格外明亮了起来：“秦！你说得对。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你将来或许会成为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做出一些很了不起的事情。到时候记得，算我一份！”

    她笑了笑，终于完全摆脱了之前的那些颓然，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身和其他人谈论了起来。

    秦笙释然地笑了一笑。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的要把薇薇安弄得完全下不来台。毕竟这女孩儿比起很多人，其实已经算是光明磊落了。

    只是，这场斗琴实在是精彩，让她忍不住就沉浸其中。

    一开始还留有后手，直到薇薇安开始即兴发挥，这才引起了秦笙的热情，突然就这么爆发了出来。

    没有想到，差点儿让薇薇安的情绪崩溃了。还好她停手及时，现在的局面算是皆大欢喜。

    比起打败对方，让别人磕头告饶，这种让对方加入到自己的队伍之中，成为一起前行的伙伴的感觉，显然更让秦笙喜欢。

    “我不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但我愿意为那些了不起的事情出一份力。”秦笙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她希望，将来像薇薇安这样接受她观点的人越来越多，希望将来能够欣赏接纳他们的文化的人越来越多。希望别人对他们的尊重不只是因为一个规章制度，而是从内心里散发出来的感情。希望有一天，他们也能对着其他人说：“我们的文化很棒！我们的国民也很棒！”

    秦笙对着旁边和她搭话的人微微一笑，将那些心里一闪而过的念头播下了种子，深深地扎根在心底。

    坐在观众席前排的那些老师和教授们此时也对秦笙鼓着掌。

    如果这一场斗琴，按照前面大半部分的节奏进行下去，秦笙完全打败了薇薇安。

    他们会赞叹她的天赋和技艺，会想要收她为学生，但是不会如此刻这样欣赏她的为人，察觉到她灵魂中另一个闪光点。

    而且，比起单纯地压制、打倒，要想在薇薇安杀气腾腾的琴声中，将她安抚、接纳，慢慢地融为一股力量，其实更加困难！

    秦笙的表现，不只是让他们看到了她在古筝上高超的琴技，还能看得出她在钢琴和作曲上不低的天赋和实力！

    如果不是对钢琴已经十分了解，她怎么可能根据薇薇安的缺陷及时作出调整？

    诚然，薇薇安自己的实力也有原因。刚才那些曲子，如果换做是他们这些教授中的一个，秦笙未必会赢得这么轻松。

    但是，作为一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她的明天无疑是光明的！而她最后的做法，却又抚慰了人心，让人不由得为她的风度和胸怀赞叹。

    这个女孩子，值得他们为她而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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