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平静者自然称不上是危机四伏,但对于细腻敏感的深潜者而言,处于这种气氛之中的自己,就如同被放逐进黑暗世界的深海恐惧症患者一样,不清楚里头到底有些什么,但想来肯定不是海绵宝宝这么欢乐的东西。
“看看你这伤,不好过吧?”
江桥闻言一笑:“最近怎么没看见你弟弟”
这样的明知故问自然是为了挑衅,明白对方的目的,自己不挑衅回去岂不是十分没有面子。
果不其然,眼前这人的软肋被江桥找得稳稳的,左多皮笑肉不笑:“活得好好的,身体也没有受什么伤,劳你费心了”
“精神上不好受吧?”在这里就算激怒左多,对方也无可奈何,能做的手段也就只是让拘留所那群人打自己打凶一点罢了,于是江桥又言:“精神这种东西可是拘束不住的”
“哟呵”听得对方发出这种诡异的声音,江桥便对自己激怒他人的能力感到深深的自豪,但左多也只是率性而为,此处就算被激怒也没什么大碍,也就无需考虑什么别的问题:“还以为是你双拳难敌四手,原来是在寻求精神上的胜利呐”
江桥摇头:“组长你这也是冲得不行,我们之间过节真有那么大?”
左多说:“只是我单方面的对你有所不满而已。”
江桥笑得欢乐,如同被人夸赞:“你倒是说说我那些地方让你羡慕?”
左多这般听闻,咧嘴:“自大过头的人总让我特别恶心”
沉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江桥略占下风。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进来找你吗?”左多看着自己右手搓动的四指,目光乱飘:“我那个手下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把什么都给压上,定要我来审你”
“他还挺信任你的”江桥听得对方这般说,咧嘴笑道。
“怕是信任你会让我回心转意吧?”左多摇头:“可惜有人不识相,明知别人好意,就是死也不愿意低下头看下稻草在哪”
戏剧化的展开在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一切的事情都存在着细小的铺垫,显然,让江桥怂得一匹挣脱椅子束缚给左多下跪道歉希望对方把自己救出去的剧情缺乏之前的伏笔和线索,即便有,这些东西也会被江桥忽略。
“他是相信错人了。”
听出江桥的一语双关,左多将架着的腿放下,双手相合托于下巴以下:“如果我把你弄出去,你会不会特感激我?”
目光时而上飘时而左移,此时终于直视眼前的男人。依旧与第一眼所见时没什么差别,风度翩翩,有着左扬东不具有的帅气,衣服一尘不染,眼神里的游刃有余绝非三浦新一那种强装的劣等品能比得上的。
“不会”江桥嘴角上扬:“这里这么好,管吃管住,还有人陪我锻炼身体,我怎么可能离开”
“你看,自大成什么样”左多掰起手指:“盖棉被,捉迷藏,木头人,丢手绢,你试过几个?”
这些名字一听就和谐友好,人畜无害,所以江桥脑袋一歪:“他们打我的时候又不会报游戏名,我哪知道这些”
左多听言,只问:“你这身体还能熬多久?你有没有考虑过出了拘留所后,身体恢复要多久?”
“你出去了倒还行,万一你出不去呢?万一你出去前就已经被废了呢?”
“生不如死,你又将怎么办?”
这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显然对于谁来说都有作用的,特别是在对方精神状态极差,身体负担极重的现在。沉默又一次蔓延,江桥眼神缥缈的考虑着什么东西,左多掐着时间,正准备趁着对方动摇的时候上最后的诱导,对方却张大嘴巴,哈哈大笑,眼泪都被他这夸张的笑容逼了出来,喉咙也嘶哑了不少。
左多的表情着实不好看。
“你倒是乐观”左多又道:“能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吗?”
江桥摇头,却又与行动相悖的说出话来:“这种情形并没有值得乐观的地方,只是怎样都无所谓而已。”
怎么都无所谓。
听言,左多笑起,模样十足的像那些个听得小辈幼稚言语的年长者:“你这人倒是绝,但也幼稚。”
“死了对你倒是一了百了,但你就真以为死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左多的话语如暴雨惊雷,没有给予江桥任何插嘴的间隙:“当真以为这是,想死就能死得了的?松肌针、自白剂,哪一样不能让你没能力自杀?”
“活在这世上要比你想象的难多了”左多目光一挑:“若真想如此过活,我劝你现在就在我面前自杀,我绝不拦你”
江桥听言,沉默,后摇头,再抬头时,目光以与往常那翻身晒肚皮的咸鱼的眼睛没什么差别:“我不会出去,也不会自杀,还年轻,还想多活几年”
“既然如此,答应我的要求后出去不是正好?”左多表情冷淡。
“因为出去会死啊。”江桥目光利起,似锥心尖刺:“死个囚犯闹出来的事情只怕是比死个警察还大,凡有点心智和观察都该对此事心知肚明,所以在这里头我是绝对死不了的,出了外面只怕还要死得快点。”
“你就不怕被折磨疯了?”左多问:“我还以为你比谁都要明白生不如死是个什么滋味”
一语双关。
左多怎么可能查不到江桥的过往所经历过的欺凌和孤独,怎么不明白这看守所里扭曲的身体摧残,那他自然也清楚生不如死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江桥也明白。
“怕”江桥打得干脆,“但有些事情,不生不如死是得不到答案的。”
“比如?”左多问。
江桥张口,话语即将脱口而出,眼神低下,咽回说辞,摇头又换想法:“总之我不会疯在这里,你也别想趁着我睡得不好来忽悠我干什么事”
“你弟弟脑子不比你差吧?”左多刚要说些什么,江桥这突兀的话语便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说法,他只得点头承认,而江桥亦是点头,接着说道:
“能把你弟弟差使得团团转的我,想必也不比你差多少的。”这般说着,他就笑着把头低下,全然不顾对方似笑非笑的目光里透着的狠劲。只听得左多起身,推开椅子,径自走到门边。
“很好,很潇洒”左多撇过他一眼,两人视线相接:“以后别后悔。”
“你说这话,真掉份”江桥摇头,边说着边目送江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