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那一天开始,昆仑再被恶狗追咬时,就不会再哭着扑到陆宁怀中求救了,她只会死死咬着嘴唇,在恶狗掐住她左臂时,右手手指,却狠狠刺进恶狗的双眼中。
没有谁知道,土豆老为了训练昆仑杀人,让一个最喜欢绣花看书的女孩子,在短短五年内,徒手杀了多少只恶狗。
直到后来每当有饿了一个星期的恶狗,扑向背对着它的昆仑,她头都不会的向后打出一拳,就能精准打碎它的咽喉后,土豆老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终于不再满县城的收狗了。
时至今天,陆宁都无法想象土豆老怎么会那么残酷的对待亲孙女,就为昆仑说了句她会替他杀人。
就像,陆宁到现在都知道,昆仑最想过的生活,就是坐在窗前绣花,看书那样。
她,终究无法突破土豆老给她戴上的禁锢,哪怕陆宁死而复生站在她面前,也只会呆站在原地,全身打颤的看着他。
她就不能鼓足勇气,挣开土豆老为她戴上的枷锁吗?
陆宁看着她,眼神越来越热烈,迫切时,却听她说:“我、我是不是,该,从你眼前,消失?”
陆宁忽然很想哭。
六年了,足足六年了。
六年前,办理完土豆老的丧事后,陆宁对跪在他面前、用不发一眼的沉默,来哀求他别离开她时,说道: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
六年了,昆仑依旧牢牢记着这句话,全然忘记了六年的时间,已经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她为什么,还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牢牢记住了这句话?
就仿佛,她的生命,在六年前就已经停止了。
陆宁木木的看着女孩子,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昆仑身子猛地踉跄了下,接着转身,顺手拔、出长刀,用最快的速度向前狂奔,很快就消失在了陆宁的视线中。
砰!
陆宁单膝跪地,一拳打在了水暗影曾经做过的石头上。
碎屑迸溅,三个人头大的石头,变成了数十瓣。
手指关节发白,却没有丝毫鲜血淌出,压在陆宁心中那口郁闷,让他忍不住的张嘴--发出了一烦躁异常的怒吼:“啊!”
他无比的痛恨,刚才自己为什么要点头。
难道,他真不打算结纳昆仑,一辈子都不要他的影子了吗?
不是这样的,绝不是。
他宁可什么人也不要,也希望能有昆仑跟随身边,再加上毛驴,兄弟三人像以往那样,组成一个江洋大盗。
那是因为他永远无法忘记,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在说出那句话时的样子。
可他为什么要点头呢?
就像昆仑明明想扑过来趴在他怀里,哭着说她有多么的想他,却非得问出她是不是得消失那样。
陆宁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仰面朝天,死鱼般的大张着嘴巴,艰难的呼吸着。
他的样子很吓人。
真得很吓人,尤其是双眼完全变成莹白色后,吓得格林德都不敢过来了。
直等到陆宁疲倦的闭上双眼时,格林德才小心翼翼的说:“老大,我已经把那个小姑娘送回去--”
“昆仑呢?”
陆宁猛地睁开眼,打断了格林德的话。
“昆仑?”
格林德满脸的茫然,摇了摇头:“我没看到她啊。”
“带我去找她,现在,马上,立即!”
陆宁右手一撑碎石,一跃而起。
眼看老大情绪很不正常,格林德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马上就跳上车子,用最快的速度向市区方向狂奔。
这边距离市区也就是三十公里,昆仑跑路的功夫就算再变态,她也比不上时速超过一百五的车子。
几乎就是在眨眼间,车子已经飞驰进了市区内。
就在格林德想问问坐在后面的陆宁,该去哪儿找昆仑时,却听他声音嘶哑的说:“别、别开这样快了。找不到她了,她已经离开了唐王。”
格林德马上就松开了油门,汽车就像垂死的老牛那样,大喘着粗气缓缓靠边停了下来。
昆仑问陆宁:是不是让我消失?
陆宁点了点头--那么,昆仑就会用最快的速度,逃离唐王!
以后,只要有陆宁所在的地方,她都不会出现。
或许,这才是她已经熟悉了六年的生活吧?
一辈子注定,只能躲在黑暗中,怀念九岁那年她扑在陆宁喊哥哥的感觉。
“我其实,是个混蛋,不折不扣的混蛋。”
陆宁看着车窗外,默默的吸了四颗烟后,才忽而笑了笑,轻声问:“死老外,你现在有没有后悔,跟着一个混蛋混?”
听老大喊自己死老外后,格林德立马精神抖擞了:这才是正常的老大。
赶紧落下车窗,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拍着*脯正要说些他死是老大的人、死是老大的鬼时,却听老大又说:“把那些屁话咽下去吧,我不喜欢听。”
那你喜欢听我说什么?
望着重新启动远去的车子,躲在树荫下的昆仑,抬手捂着嘴慢慢顺着树干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