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的苦难也许没有宋无极多,但有着比他更加曲折、更加丰富的经历,他搜集各种粮票,然后按全国粮票、四川粮票、pj市粮票加以分类分别出售,赚取差价;在客车站、火车站拦住采购员模样的人,询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宣称他可以代理整个pj的供应;走村赶集,把灌着注射液的针剂巧舌如簧吹嘘成包治百病的神药卖给农民,获利颇丰;在刚刚开放的自由市场倒卖色彩鲜艳的纱巾、新奇的电子手表,向熟人推销旧的收录机和黑白电视机,常常被市场管理会的人逮住罚款,没收一切行骗用具和收入。他总是衣着光鲜,西服虽然是工商街的廉价货,但一定会让人看见商标,表示它出自名门,皮鞋可能会有裂口,但一定擦得锃亮,挟着硕大的公文包行色匆匆,穿梭在各种贪婪的人群中,发掘着赚钱的机会,不是骗人,就是被别人骗,如果真要严格界定他的职业和身份,“掮客”应该是一个比较准确的称呼。他这种人一向都是政府打击的对象,以前常用的宣判词是“投机倒把”,现在多数是“假冒伪劣”。很多时候,他们是社会矛盾的制造者,虽然不至于酿成重大事故,但会制造无数小的麻烦。
多年浪迹社会的生涯磨炼了杨二的精明和圆滑,他能言善辩,善于察言观色,是一个见多识广、奸诈机警的老江湖,但偶尔会显示豪爽耿直的一面。因为精明,总是显得有些胆小,不愿意去冒更大的风险,总以为自己能够凭着聪明就出人头地,所以杨二没有像一些纯粹的混混,后来别无选择地走上黑道。也许,他多少还有些看不起那些朝不保夕的黑社会分子呢。当然,他也能够赚到一些钱,但随手花去,或者投资了他的掮客事业,不会存下一分一厘,而且,他也没有真正赚过一笔能够称得上钱的大钱,但这一次,机会来了,实实在在的,不是诈骗和买空卖空,而且,是一条大鱼。
这个时期,整个国家发生空前的大变化,政策的放宽刺激了各行各业的发展,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以前很多布局不合理的地方凸现出来,新上任的领导锐意改革,一个比一个争着走在时代前面,显示自己比前任更大的力度和气魄,在旧城改造上大刀阔斧,他们豪迈地对着城市地图用红笔和蓝笔画出粗放的线条,然后下达文件。剩下的工作,由中饱私囊的官吏、心肠歹毒的开发商继续。河坝街因为这几年来迅速成为小商品批发的集散市场,改造工作进行得尤其迅速,这一次,包括杨二在内的七十多家住户,成为改造工程第二期被拆迁的对象。
由于不凡的经历和个人形象,加上几次义愤请缨,他从几十位被拆迁户中脱颖而出,被大家推为代表。他义不容辞,也当仁不让。确定自己的领导位置之后,杨二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大家商量活动经费。这很自然,一切掮客的惯用手法,首先是抢占某个制高点,拥有某种绝对权力,然后,开始合理或者不合理使用它,谋取个人私利。他的要求也相当合理,正如古时候两军交战,粮草是必须的后勤保障。在他的吹嘘下,似乎只要大家交纳足够的活动费用,他就能够请到市长亲自出面,完全按照他的意思解决问题。虽然不太情愿,但为了更大的利益,群情激奋之下,每一户暂先交纳五十元,并且同意,需要的时候,再追加活动经费。当然,杨二信誓旦旦地向他们保证,每一分钱支出都将是完全透明、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