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撤退的消息,寝食不宁的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盛大隆重的宫廷贺宴未散,另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不期而至。
统领全国兵马的镇北王楚北捷已经动用兵符,下令集结东林全国兵力,直压云常边境!
偌大的宫殿,欢声笑语顿化惊愕,臣子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云常不同归乐、北漠,此国蓄势已久,又有当世名将何侠掌着兵权。
倾一国之力进犯云常,死伤必定惨重。东林又如何有足够的人马防备归乐、北漠的落井下石?
镇北王素来沉稳谨慎,怎会如此不智,做这种与自杀无异的事?
“是真的吗?”东林王端在手中的酒杯凝然不动,注视着伏跪在大殿外风尘仆仆的传令使。
歌乐已停,刚刚还欢歌曼舞的歌舞姬们感受到殿内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战栗着匍匐在一旁,深深埋头。
传令使赶了几天的路,声音已经沙哑,大声禀道:“回禀大王,镇北王的帅令是六日前下达的,现在边境各将,连同四大兵营的将军们,都已奉命起程,赶往边境与镇北王会合。”
东林王一言不发,转头看了脸色惨白的王后一眼,缓缓放下手中金杯,扫殿下一眼,“你们怎么看?”
镇北王隐居后重返都城,举国欢庆,但数日后,却走得匆忙异常。对于楚北捷和白娉婷的事,众臣中,官阶低不知道内幕的不敢随便开口,官阶高的更是噤若寒蝉。
窒息般的沉默,一时充斥偌大宫殿。
老丞相楚在然想到的却是另一回事,开口问传令者:“王爷调动各处边境守军和东林四大常驻兵营,那怎样安排与北漠、归乐接壤的边境防卫?”
“留下十分之一的守兵驻扎在原来的关卡。”
只留十分之一的守军?
大臣们哗然。
如此一来,关卡形同虚设,万一其他两国忽然发难,岂非可以直入东林腹地?
所有的目光,纷纷聚焦到东林王身上。
东林王脸色极为难看,眸光连连闪烁,拿起酒杯,缓缓喝尽一杯,沉声道:“寡人要清静一下,都退下吧。”
臣子们惶惶站起,七零八落地从放满佳肴的小几前出来,列队俯首,“臣,告退!”
跪在一旁的歌舞姬和乐工也无声无息地小心地鱼贯退下。
真正的沉默随着臣子们的退下来临。满殿都是酒宴后的狼藉,众人散后的寂寥。
大军集结边境,挑战何侠。
他为了这个国家,不惜对亲弟用计,牺牲白娉婷。
如今楚北捷为了白娉婷,不惜丢下亲兄,牺牲东林。
谁是因,谁是果?
东林王坐在王位上,高高在上地俯瞰他的大殿,无声再饮了一杯。
一只嫩白的手伸过来,轻轻按住他掌中的金杯。
“大王……”王后在一旁低声道,“请大王快想办法,颁布王令,收回镇北王的兵符。”
东林王转头看焦急的王后一眼,苦笑道:“王弟没有兵符,难道就调不动边关的兵马?”
这批东林精锐,当年在楚北捷一声令下,连进攻都城、围困王宫都毫不犹豫。
有的人,天生具有号令万人的魄力。
“那也不能坐视不理啊,大王。”王后痛心道,“为了一个白娉婷,将国家安危抛诸脑后。镇北王此举和疯子有什么不同?只顾私情,背弃王族,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东林王深沉的目光直射殿门外的远方,“他已经做了。”
不顾生死,不顾王族,不顾国家。
第一次,枉费从出生起就被教导的责任。一往无前,只为了一个女人, 一个白娉婷。
“北捷,北捷,你还是寡人那个愿为东林牺牲一切的王弟吗?”东林王徐徐起身站立,仰首目视苍穹无尽处。突然喉头一阵发痒,哇的一声,满口鲜血染红了前面古朴的几案。
“大王!”王后惊叫,扬声急唤,“来人啊!快来人啊!”
侍从们纷纷赶来,被眼前情景吓得六神无主。
“大王!”
“大王保重啊!”
“御医,快叫御医!”
……
疾风骤雨,席卷而至。
东林宏伟古老的王宫,传来阵阵悲哀惊恐的呼唤。
王位前,满案触目惊心的鲜血。殷红,与隐居别院前亲卫们所流淌的无异,与沙场上剑锋滴落的无异。
国与家,家与人,恩怨缠绵,山高地厚。
白娉婷,你何德何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