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强烈骤风,那未免小瞧了能位居狮驼国三雄的白象。天蓬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事不平常——除了周边的阵风满含妖气外,白象的鼻子一直摆弄的白纸扇,已经化作了三丈大小,更像是一副屏风。风势减缓,天蓬重新落在地上,而青玄则是一头摔下。
天蓬抬头,看到那白纸扇上落满灰尘,除此之外,唯有二人的剪影还是雪白。白象没有言语,只是将扇子合起来了两折;天蓬霎时间看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一股细流。而躺在一旁的青玄,左手已经扭曲,骨骼发出碎裂的脆响。
青玄狂叫一声,猛然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子,瞅了瞅自己的胳膊后,便急红了眼,抄起禅杖朝着白象杀去。白象并无畏惧,只是继续折叠纸扇。半空中跃过去的青玄,身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扭曲,嚎叫声愈发惨烈。
禅杖眼瞅着就要砸中白象,却晚了半步——纸扇已经全然合并,重新化作一般大小,握在了白象手中。青玄的身影连同禅杖一起荡然无存,只剩下天蓬一人站在沙场内。
白象看了看天蓬,继而又看了看手中的白纸扇——扇面内,天蓬的身影已经湿透,没有了人形。五行变化之中,白象最不会应对的便是一个“水”字;看来,自己并没有封住下面的天蓬。
不过,只要封住了齐天,便已经是胜券在握……白象想到这里,便握着白纸扇朝着下面的天蓬一指:“来,咱们继续。”
然而,沙场里的天蓬仰头冷笑,而在白象旁边的牛魔王也是急得说不出话,只能拨浪鼓似的摇头。
是的,牛魔王和天蓬都知道:猴子如果这么容易便能被封住,那便不会让人如此头疼了。
白象不明所以之际,手中握着的白纸扇骤然生变,猛然破了一个大口子。白象惊疑,正待低头细看,那白纸扇猛然爆裂,浓烈的妖气之中重新凭空窜出了青玄的张狂身影。
“完了。”牛魔王小心地瞥了一眼青玄,赶紧重新低下头:“生气了。”
白象正待要去摸自己腰间的葫芦,便听得风声砸了下来。只是,来袭的禅杖,远远快过风声。未等白象招架,那禅杖已经揍在了脸上。霎时间,宾客席碎开一片,将硕大的白象埋进去了半截有余。
之前不久,白象也算是尝过一次禅杖的滋味,被打飞到了天边——但是眼下这一击,看似大同小异,但实际上那青玄还是刻意留了手力气。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不打死白象的同时,将白象困在原地。很快,白象便察觉到了自己是被那青玄故意留了一命——因为他抬头看到,那青玄再一次挥起了禅杖——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青玄说着,一杖挥下,正正命中白象的左胳膊。白象只觉得疼痛难忍,咬紧牙关才不至于惨叫出声——他左臂的筋脉皮骨都被打得碎裂。青玄笑得龇牙咧嘴,指了指自己的左臂——他是在告诉白象,刚才自己中了扇子那招的感受。
白象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合起扇子的时候,要合十八展,中了招的人也要受十八份苦痛;是的,这猴子第一招不杀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好体验一次又一次的痛苦。
那青玄重新举起了禅杖——白象咬了咬牙,知道下一击要轮到自己的右肩——那诡异滞后的风声照旧在耳边响起——
当的一声。
青毛狮已经握着一柄虎牙刀,横在了白象面前,替自己的兄弟挡下了这一招。
白象只看到,自己的大哥双腿抖得厉害。
“猴猴猴子,你你你有什么冲我我我来!”青毛狮壮了壮胆子高喝一声的同时,尾巴不自觉地缩了又缩。
“你故意学他结巴气他干什么啊,真是的,又不是小孩斗气!”一旁的牛魔王忍不住摇头,觉得这些家伙生怕事情还不够大似的。
只有白象和青毛狮二人心知肚明:青毛狮哪里是在学那青玄说话,只是单纯吓得口齿不清而已。
青毛狮狠了狠心,大吼一声:“来呀,猴子!咱俩比划比划!”
而被阻挠的青玄本是一怒,但是微微探了探身子,细细瞅了瞅面前的青毛狮,随即将禅杖扛在了肩头,开心地手舞足蹈,毫不避讳地伸出手摸了摸青毛狮的满头鬓毛:“大狮子,大狮子大狮子。”
言语之中,全无杀气。
那青毛狮看到面前的青玄毫无防备,简直天赐良机;但是他犹犹豫豫,还是将虎牙刀收回,勉强点头说道:“对,我是大狮子。”
“大哥!动手!”白象攀爬挣扎着,快要脱身之际却见得青毛狮似乎也没了斗气,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动手……这,你还在这里,我怎么动手?”青毛狮被青玄揉搓着脑袋,只能低着头,小声对白象说道:“而且,我觉得吧,也没必要非得……”
青毛狮猛然觉得自己气息一紧——那是一股自己天灵盖要碎开的疼痛。
“时间不多。”面前的青玄,忽然没有了刚才蹦跳的样子,只是低着头,自言自语:“不要儿戏。”
说完,青玄自己温顺地点点头,眨眼间又成了那副张牙舞爪的兽相,抓着青毛狮脑袋的右手加了无限力气,明摆着是要夺其性命——
“刚才回神的那个,可是青玄?”铜雀听得刚才青玄的自言自语,皱着眉迟疑问道。
这番疑问,却没有在吴承恩这里得到答案。因为吴承恩也是一脸迷惑:不,那绝不是青玄会说的话。
青玄,齐天……这二个身份,吴承恩都是无比熟悉。而刚才自言自语的,却像是第三个人……一个自己,似乎并不认得的人。
白象来不及多想,直接将鼻子贴上了青毛狮的大腿,然后用力一吸——本来攥在青玄手中的青毛狮霎时间便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青玄左顾右盼,想要寻觅出他的踪迹。而白象顺势用力,单凭一只手爬出了陷坑,随即马不停蹄打开了空空如也的酒壶朝着地面倒了倒。很快,一粒黄豆大小的身影坠了出来,落在地上的过程里不断扩大,竟是那头破血流的青毛狮。
“杀杀杀杀杀杀杀……”青玄呢喃着,舞起了禅杖。
而沙场内,天蓬一直警惕着不远处的大器。但是大器似乎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或者说,他并不想与狮驼国的家伙们联手对付敌人。看到青玄和狮驼国二人的厮斗终于算是告一段落,大器这才重新抛玩着手中的三枚骰子,示意那天蓬留心:既然那边无须插手,便是时候开始彼此的第二回合、同时也是最后一回合了。
“临死,有什么遗言吗?”大器问道。
“朕知道,你想尽快先除了朕,再去对付猴子。”看着大器手中的三枚骰子,天蓬摊开了手;那一直固定在原位的九齿钉耙瞬间蒸发,继而在天蓬手中重新凝聚。
大器点点头,倒是承认:“没了银河,你绝不是我对手。实话说,那大白散人已经布了满天乌云,绝不会有星光。虽然确实胜之不武……传出去了,我这脸皮再厚也是丢人。但是这不是比试,而是战争。既然如此,我也只能了结你的性命……大不了日后给你上坟时,多烧点纸钱充数。执金吾的名声,比我一个人的名声来得重要太多。”
说道这里,大器顿了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终是低下了头,小声嘀咕道:“说不定,当年还不如让你入了执金吾,便没有今天这么多的祸事了。”
天蓬笑了笑:“有你这句话,朕便算是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所以……临死,有什么遗言吗?”
大器听到这句话,哑然失笑:“哎哟喂,这不是我问你的嘛,你现在倒是……”
忽然间,大器一愣,然后拍了拍脑门,大声说道:“老爷子,咱们自作聪明了……想不到啊想不到……他竟然精进如此……”
怪不得,即便知道后果,天蓬还是要强迫自己吞下那九九八十一枚红钱……恐怕,眼下最大的麻烦,已经不是青玄,而是天蓬本人了!
乌云漫布的天空,着实没有一丝星光泄下。那大白散人看着自己的杰作,正在洋洋得意。而操纵这一切的李家,也是觉得十拿九稳。
只是,如果今日大白散人没有施法,天空万里无云的话,反倒是能看到另一番别致景象:入夜的李家,明明晴空万里,天上却没有繁星闪烁,反而是漆黑一片。但凡大白散人越过云层上去看一眼,便一定会惊恐万分:星星呢?
沙场内,天蓬碎了手中的九齿钉耙,重新化作了平日里遮面的珠帘。天蓬摊开手,珍珠便一粒一粒滚在了手中。而那一颗一颗璀璨的珍珠,闪烁的光芒各个非同小可。待到珍珠收集完毕,天蓬才一甩袖口,握住重新凝成的九齿钉耙,紧接着向着天空抛洒出全部珍珠。
“星海,早在朕的手中。”天蓬一挥钉耙,珍珠便井然有序地各自归位,罗列出一条银光闪闪的巨流,在石壁顶上浮现出了川流不息的奔腾。
大器咬咬牙,将三枚骰子向上一抛,顶天立地吼道:“与天一搏,愿赌服输。”
“放肆,给朕跪下!”天蓬缓缓迈出半步,横握着手中钉耙,开口只言二字:
“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