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脸上看来看去,攥紧拳头大吼,“都跟我乖乖去相亲,去嫁人!你,丽娜,你这次虽然跑了,你阿爸不可能放过你!你阿爸的脾气谁都知道,我们谁也不敢惹他!还有你!四妹,你要是敢再说这种话,我……我们……我叫你阿妈把你关起来!”
荣祖成天游手好闲,嘻嘻哈哈,这可能是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三人全都看呆了,佩佩嘴一瘪,准备哭给他看,黎丽娜忽而大笑着站出来,“我们跟你开玩笑的啦!大哥!”
佩佩莫名认了真,“我没跟你开玩笑!胡荣祖,你记住江明月这个名字,这个人就是你妹夫,你认得认,不认也得认!”
陈不达看出端倪,起身赔笑道:“行啊行啊,只要你喜欢,我们肯定认,佩佩,以后需要帮忙说一声,我们两个哥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荣祖一把拉开陈不达,“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别捣乱!”
佩佩堵在荣祖面前,“他是我们学长,中大高材生,你有什么不满意!”
具体有什么不满意,荣祖确实说不上来,只是非常单纯地觉得这件事成不了,佩佩看他张口结舌,哈哈一笑,“东湾谭家的姑娘,你想不想娶?”
荣祖迅速摇头,目光不自觉地瞥向黎丽娜,听到心中有人在绝望地呼喊,“嫁给我……嫁给我……”
黎丽娜笑吟吟看着他,丝毫没有感受到他的爱意,或者说,贪恋她美貌的人这么多,胡荣祖和陈不达她都没看在眼里。
佩佩伸手挡在他眼前,“我们不吵架了,回到正题,你帮我挡了求亲的人,我们帮你挡掉谭小七!”
陈不达急了,“你们别开玩笑,荣祖,你早就该成亲了,谭家这门亲事退不得!”
佩佩点点头,“也对,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
黎丽娜也凑上来,“退了亲对姑娘可不太好,你得想清楚。”
陈不达拦在两人面前,“荣祖,都怪我把这件事瞒了你,谭家七小姐我见过,人很漂亮,知书识礼……”
有黎丽娜一张明艳照人的脸在面前晃,哪种漂亮都是浮云,跟荣祖毫不相干,荣祖不耐烦摆手,目光直勾勾看着黎丽娜,赔笑道:“你说过要帮我……”
看大哥这个花痴鬼模样,佩佩觉得丢脸极了,两指头戳向荣祖的喉头,黎丽娜忽而有报仇的快感,迅速拦住她的手,冲着荣祖娇羞一笑,“我帮你可以,我们得先开个条件……”
除了江明月这根旷古绝伦的大木头,还没有谁能抵挡得了这种千娇百媚的笑容,荣祖只觉遍体酥麻,什么谭小玉什么陈不达什么四妹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不管她说了什么,全都傻呵呵点头。
等荣祖飘飘忽忽从美人如花的云端掉落下来,一切已成定局。
三人从樵山陈家离开,径直去了东湾谭家,这次佩佩没敢出面,黎丽娜作为荣祖心上人,和荣祖携手出现在谭七小姐面前。
谭七小姐并不只是知书识礼,还是个性格刚烈很有主见的姑娘,当即叫来父亲把这桩婚事退了,带着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溜之大吉。
三人还没回到万木堂,听说胡介休拿到退亲书气得当场晕倒,吓得连忙四处找地方躲,三房少奶奶很难得地携手上阵,抓着戒尺一顿猛揍,把三人抓回万木堂。
荣祖和佩佩再度关进庵堂,全靠着荣安大发善心来送点零嘴,捎点消息,等两人关足三天放出来,才知道黎丽娜被黎天民派出来的一行人逮回三水。
而两人也面临人生最大的挑战,胡介休亲自放出帖子,要给荣祖和佩佩两人先行相亲完婚,荣祖花名在外,加上刚被退了一门亲,应者寥寥,反观佩佩,求亲者络绎不绝,简直要踏破万木堂门槛。
西园农场能够经营到今天,在收益之外还能取得不错的名声和地位,全凭着江夫人将双脚牢牢钉在土地,维持每家每户的和平共存,盯着每一寸田园的收成,这也是西园上下痛恨江放抛妻弃子的原因之一。
江明月带着队伍在西园走了一圈,发现西园抗敌氛围很浓,并不需要自己来动员宣传,悄悄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江夫人一直在以做抗敌后援工作,而从西园农场送出去参军的青年,每个家属都由农场照顾,不会让孩子们有后顾之忧。
江夫人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越超然,越凸显出江放多年来的不负责任,江明月听在耳中,恼在心里,彻底断了再来西园农场的念头,也将和江泠江泮姐弟的那次相聚痛饮当成永别。
江明月带着宣传队悄无声息离去,江泮生怕他转到万木堂,找人去打听消息,没想到江明月没打听出来,倒是打听出一个更可怕的消息,胡介休要嫁四小姐了!
江泮拉着江泠给自己做说客,带着惨兮兮的笑脸出现在江夫人面前,想要江夫人去万木堂求亲。
看着江泠一脸的无所谓和江泮的慌乱,江夫人心里有底,叹道:“泮儿,我知道你喜欢胡四小姐,可你知道她喜欢你吗?”
“那肯定!不然她不会跟我玩!”江泮话一出口,还是有些心虚,“再说我帮她这么大的忙,她总不好意思拒绝我。”
这话说得实在没底气,江夫人和江泠交换一个眼色,同时摇头。
江夫人强打精神说服深陷爱河的儿子,“我不会反对你的选择,但是在做这个选择之前,你有没有考虑她的想法?”
江泠噗嗤一笑,双手抱胸作壁上观。
佩佩和黎丽娜都是大小姐脾气,小时候佩佩贪玩,还愿意跟着三个哥哥一起来消暑度假,跟江泮上山下水捞鱼打架,等进了广州城,跟黎丽娜做了伙伴,人也渐渐变了,再也不喜欢西园农场这样的乡下地方,一说起来就各种推脱,怕苦怕累怕蚊子怕虫子,西园农场虽好,远远没有广州繁华的大街小巷吸引人。
江泮喜欢西园农场,不喜欢热闹,两人一来二去,渐渐疏远,如果不是胡家急着把佩佩往外嫁,他未必有这个胆子开口。
江泮笑道:“当然考虑过,趁着广州炸成这样,我们赶紧成亲,成了亲正好留在农场帮您做事。”
“你还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江泠终于开口。
江泮疑惑地看着她,“不留在这里去哪里?”
这个姐姐从小比他有主意,她质疑的事情肯定有道理,但农场难道不是两人的家吗?她为何会当着江夫人有此一问?
江泮也知道肯定从姐姐口中问不出什么答案,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江夫人。
江夫人脸色并不好看,笑容惨淡,眼里有泪光。
江泮急了,“阿妈,您放心,我会帮您守住农场。”
江泠嗤笑一声,“阿弟,谁要你帮忙。”
江泮哑口无言,求救一般看着江夫人。
江泠忍无可忍,低喝道:“阿妈能凭一己之力开辟农场,经营到现在的规模,你男子汉大丈夫,就非得把自己的一辈子拴在这里吗?你难道没有想做的事业,没有想去的地方……”
“别说了!”江夫人突然大喝一声,“阿泠,你让他自己想办法。”
“我想明白了,我喜欢农场,喜欢种田种菜,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为什么就非得去个广州香港美国英国,不能单纯一点呢。”
江泮说得鼻子酸起来,“什么事情都得要人去做,我留在农场研究农作物,解决乡亲们各种难题,照样也是一辈子。”
江泠笑了笑,“你辛辛苦苦考上大学,就想回来做农夫?你学的是什么?你甘心吗?”
“阿姐,出去闯荡功成名就没什么了不起,像阿妈一样,一辈子安心做一件事,养活了这么多人,这样也很了不起。”
“那好,回到原来的问题,依佩佩的脾气,怎么可能跟你留在这里当农妇。”
“总有办法的,我总有办法的……”江泮渐渐提高了声音,“你跟许大哥耗了这么多年,要是不喜欢他,那就别拖着他!”
“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替许大哥不值!许大哥是多好的人……”
“人好我就非得嫁吗!你也是好人,佩佩说过要嫁你?她的心在哪里你自己没底?”
“她的心在哪里,我娶到她不就知道了!”
江夫人突然低喝,“都别说了,我这就去提亲。”
荣祖被江泮胖揍一顿,这个仇他自然要报,如今人自己送上门来,心里美得不行,在心中好一番计划之后,特意跑来佩佩所住的小院听她的意见。
佩佩一听是江泮来求亲,忙不迭摆手,“轰走!轰走!”
荣祖嘿嘿一笑,“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要是让你们这件事成了,我就不姓胡!”
“你放什么狠话!”佩佩脸色骤变,指头化作剑逼在荣祖喉头。
荣祖也不躲避,冲着她直笑,“别担心,我不会让大家难堪。”
佩佩半信半疑,非要他说出计划,荣祖当然不会和盘托出,编了几个花样敷衍过去,佩佩听得还算有趣,这才把这桩事交给他。
拒绝江泮的求亲是一回事,和江泮做朋友是另外一回事,在她心目中,她已经非常对不起这个娃娃脸朋友,决不能再伤了他。
她假作大人的世界时而懵懂,时而清晰,时而勇敢,时而畏怯,却并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有些事情非黑即白,拒绝就等于伤害。
也难怪荣祖这么有信心,陈太华和齐玲珑为了对付胡介休的帮手,夺取家业,曾经编过无数谎言,其中的一段,就是胡介休和江夫人王红英的师生恋情。
胡介休最钟爱的女弟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江夫人。胡介休为师几十年,带出女弟子数十人,基本上都回归家庭成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人,只有江夫人得到他的真传,并且挑起创业守家重担,让西园农场扬名南海。
胡介休忙于教学,无暇他顾,江夫人也算是为他完成一个梦想,胡介休非常喜欢西园农场,胡家四个孩子基本上都是在西园农场长大。
江夫人被丈夫抛弃,命运坎坷,只有胡介休跟她走得最近,不论陈太华和齐玲珑有没有编这个传言,两人之间的互动也成为美事一桩,也早成了胡四奶奶的心病,如今听荣祖再提传言,登时打翻了醋坛子,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谁都叫不出来。
听到江夫人来访,胡四奶奶连忙起床吃了一个莲子汤,精神百倍,战斗力十足前来相迎。
江夫人开门见山,胡四奶奶也懒得跟她兜圈子,一个劲摇头,“红英,这件事不太好办啊……”
江夫人赔笑道:“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
胡四奶奶点头,“第一,佩佩性子很烈,她要是看上了,我一问她就点头,用不着别人废话,但是,她不答应的事情,我能强迫她,她阿妈也不可能答应。老二家就这根独苗,从小养得娇气,有她外公撑腰,我们也不敢多说什么,现在她外公走了,我们还是得拉回万木堂好好教养……”
胡四奶奶难得表现一回,开了个头就收不了,从头到尾说得滴水不漏。
希望不大,失望也不会太大,江夫人明知这件事成不了,始终面带笑容,只是一想到孩子那天真明亮的眼睛,就忍不住心头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