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五石散。”嵇康手持白色丹丸,不由想起了自己与吕安幼时的盗药之事来。那次他陪吕安一起受罚,第二天早上才归家,嵇喜倒也没有责怪,只是再次叮嘱他不许服用五石散。嵇康一向喜爱钻研养生之术,读了许多医书,也渐渐明白了这“五石散”究竟是何物。
话说这五石散原为医圣张仲景留下的古方。此方本是药用,有益肾补阳,强身健体,美白嫩肤之功效,对伤寒也有一定疗效。这本是一剂治病的药方,并非毒物或者春药。服用此散之后,能让人感觉亢奋,神思飘忽,浑身燥热,需要吃冷食,喝温酒,放宽衣带,快走出汗来发散药力,是为“行散”。若对症服用,有强身之效,但却断不可滥用,服食过量会导致上瘾,更有甚者则会药物中毒,致残甚至致死。故而服用此散可成仙之说,皆是虚妄之谈。
嵇康正自沉吟间,见身旁的众宾客都已开始食散。钟会也取了些许服下,就酒饮了。他摇摇头,暗道自己可笑,当初曾为此物与吕安一起受罚,如今有人将它送到面前却犹豫起来。他也像钟会一般,取了些五石散就酒服下,等着看一会是何感觉。
众人服下五石散,边与相识之人寒暄,边等着何晏的到来。嵇康朝众宾客望去,只见左右两边的首席上,坐着两个人。此二人一个三十出头,身着青衣,仪表不凡,神色泰然。另一个则只有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一身蓝衣,右手持一柄麈尾,轻轻摇着。所谓麈尾,乃是一种用来驱虫、掸尘的器具,在一根木条两边插上兽毛,类似羽扇。虽是小小一物,但意义非凡,只有当世名士、领袖方可手执,为的并非驱蚊扇风,而是彰显地位。此人年纪虽轻,但不仅能执麈尾,且神色高慢,举止傲然,可见在士人中已有相当名望。只见他端起小盏中的五石散一口气全部服下,拿起酒杯自斟自饮,毫不理会旁人。
嵇康对钟会低声道:“这首席上的两人,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是夏侯玄与王弼吧?”
钟会赞道:“你眼光不差,正是此二人。这夏侯玄乃曹氏宗亲,不但深受曹爽器重,就连司马懿也称赞他推行的诸项制度,可算一位德高望重之人。”
嵇康道:“我也觉得此人颇有气度,只是不知他是否真能成为王佐之臣。”
钟会又道:“那王弼与我相熟,他可真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为《周易》做注。何晏自从听了他对玄学的见解后十分推崇,将他举为尚书郎。”
嵇康端详了一会王弼,皱眉道:“他虽年少有为,但是我观他气息不顺,脸色不佳,又如此不加节制的饮酒食散,若不善加保养,只怕天寿不会长久。”
钟会奇道:“你还懂得医术?那你帮我看看,我能活多少年?”说着坐直身子,将手腕伸给嵇康。
“别闹,我可不会给人看病把脉,只不过略能观人颜色,判断内里罢了。”嵇康端详了钟会几眼,“我看你天庭饱满,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印堂发亮,不但身体强健,而且就要有喜事来临。”
“真的?”钟会刚要欢喜,却见嵇康已经笑了起来,便知道他是在耍笑自己,正要与他算账,只听何府的管家道:“尚书大人到。”
众人皆停止闲谈,朝主座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华服之人缓缓走了出来。此人已年逾四旬,但头发还是乌黑油亮,肤色白皙,面色红润,眉目英俊,举止优雅,犹能想见其年轻时的风采。此人就是何晏。
说起何晏的身世作风,颇值得一谈。何晏是大将军何进之孙,他父亲早逝,母亲尹氏被曹操纳为妾室。曹操因宠爱尹夫人将何晏视同亲子,不但吃穿用度皆与自己的儿子相仿,还将自己与杜夫人之女,曹林之妹金乡公主嫁给了何晏。何晏即是曹璺的姑父。这何晏容貌俊美,好读老庄,看到《庄子》中描写仙子“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便心生向往,整日又是敷粉又是熏香,穿衣打扮飘飘如仙,走路时经常回头顾盼自己的影子。曹丕和曹叡都不怎么喜欢他,没有重用于他。但曹芳继位后,何晏因攀附了曹爽,地位急转而上成了朝中红人,与王弼、夏侯玄并称“三玄”。
何晏落座以后朝众人举杯道:“让诸位久等了。今日邀大家前来,是想请诸位一起谈学论道,弘扬学术。大家不必拘礼,只要有见解的尽可畅所欲言。来,我先敬诸位一杯。”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也都端起酒杯道:“敬何大人。”说完也将酒饮尽。此时下人上来将小盏撤走,开始摆上酒宴。
只见坐在首座的王弼此时面色潮红,他方才服了许多五石散,想必是药力上来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竟于众目睽睽之下伸手将腰带挑开,宽大的蓝衣顿时斜散开来。王弼朝何晏举起酒杯:“平叔,我先干为敬了!”说完仰头将酒干了。
何晏竟完全不以为意,笑着饮了一杯,对王弼道:“辅嗣今日可一定要尽兴,我还等着一听高论呢!”
嵇康在一旁对钟会道:“他二人互相以表字相称,关系非同一般。”
钟会撇嘴:“王弼太过轻狂,他年纪尚幼,竟敢对何晏直呼其字。这满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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