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正是一天里最热烈的,像层轻纱一样裹下来,闷闷的透不过气,动动手指几乎都能出一身汗似的,恰是用餐时间,街上随处可见一些的学生和白领,三五成群出没在快餐店,笑容比那骄阳还灿烂。
近来城西小亭的工作忙了许多,大家都没工夫出来吃饭,又舍不得叫外卖,晚卿便被曼妮她们委派去买午餐,从店里要走上好久才能到这条商业街,一路上被太阳晒得头都要晕起来,这还只是五六月的暮春时节,还未到盛夏八月,B城的天气真是恐怖。
晚卿一点食欲也没有,只给她们几个打包了食物,餐馆里的冷气像能把人吹化一般,她实在有些舍不得走,就买了一碗红豆冰坐在角落里边歇边吃,她从小就爱吃这种低廉的小甜点,冰冰碎碎的,一点点化在嘴里,像能卷走每个毛孔的热气。
素母做的红豆冰是最好吃的,一到夏天,冰箱里总是要镇上几碗,每次一做得,她便端在托盘里给对门的林家送去,靛青小碗盛着雪白的的冰晶,再配上乳黄色的蜂蜜还有一颗颗玲珑剔透的小红豆,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林彻也是个馋嘴的,她一送过来,他必定要扔下手里的东西第一时间就奔过来抢,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有一次吃得太急,还真的咬到了唇,本来也没多大的伤,歇两日就好,可他那娇气劲儿一上来,非央着她给他涂唇膏,晚卿不耐烦,便和林阿姨串通一气,寻了只口红在灯下给他涂。他浑然不知,还仰着头撅着嘴的洋洋自得,晚卿想着想着不禁笑起来。
她的座位正临着落地窗,外面是林立的写字楼,车水马龙的大街,还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晚卿撑起下巴望着窗外,忙碌中能偷出闲暇来看一看这些市井烟俗,总是让人分外愉悦,手里握着精致的小勺,在瓷碗里搅了搅,漩涡慢慢扩大,带着几颗红豆都飞转起来,她无意间一望,忽然一惊,动作不由顿下来。
两个女人从街边停着的一辆白色轿车上走下来,都是明若秋月的大美人,一个是经常光顾店里的容小姐,另一个,竟是那日在西餐厅和容七少在一起的白小姐。
晚卿垂下头,拿起东西就想走,没想她们竟也进了这家店,两人一路走一路聊,朝着她身后的空位走来,晚卿撑起手遮住脸,她们从身边经过,也没多看她一眼。
座位中间隔着一丛盆栽,绿叶葱茏,两人落座,容小姐道:“我记得这家店的甜品很不错,网上都有推荐,所以想来带你尝尝。”
那白小姐声音恹恹的,只低低的说:“随便什么都好,我也不想在家呆着,总是胡思乱想。”
“娉儿,我七哥就是那种不讨人喜欢的性子,你何必跟他计较呢。”
白小姐惨笑道:“容画,你不知道,那天你是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混话来气我,这白容两家的婚事早在我们小时候就定下来了,虽只是长辈嘴上说说,但总不能不作数啊?那天他竟问我‘你口口声声是父母之命,那你倒拿个文书字据来给我看看,上面有没有我容止非的画押签名?’他这是拿我当一桩生意吗?”白小姐已然带了些哭腔,“还有,他如何拿话搪塞我都好,可他竟然还用一个端盘子的服务生来气我,那种低三下四的女人。。。他就是存心不要我好过!”
“我看你就是心眼太小,总抓着那些小吵小闹不放,你看你看,我七哥这手段多像情窦初开的小男孩,拿其他女人来气你,分明就是要引起你的注意,逼你和他吵。”
白小姐讶然:“这。。。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七哥是绝不会说甜言蜜语的,你要多担待他点,何苦总和他计较鸡毛蒜皮,弄得大家都累,反正你是注定要做容家七少奶奶的女人,应该大度一些。”
碗里的冰晶化了许多,慢慢沉下去,连带着那小勺也磕在碗壁上,“叮”的一声响,晚卿茫然的低着眼,只望着那瓷碗上的纹路,是一朵朵盛开的腊梅,一经冰雪的润泽,愈发显得妩媚了,衬着赭石底色,像能飘落下来一样,一粒粒红豆沉在碗底,剔透晶莹,红得像血,自古这相思的颜色,竟是这般危险而不吉利的。
指尖在碗上冰了许久,凉得有些痛了,晚卿放下手,拎起桌上的东西,借着和一位前来送餐的服务生一错身便出了门。
外面仍是大大的日头,洋洋洒洒的照下来,呼吸间都是热气,她沿着街慢慢走着,一家花店正在搬家,一枝枝五颜六色的鲜花都被弃在地上,碾成了泥,晚卿不由停下多看了两眼,那店主是个年轻女子,见此便从闲置的花瓶里抽了一捧递给她,“反正我们也拿不走,不如送给你,别再愁眉苦脸了。”
晚卿还来不及反应,那捧花就被推进了怀里,她只得笑了笑,“谢谢。”
回到城西小亭,曼妮早就饿得不行,大喊道:“你是去外星买了吧?”
“抱歉抱歉,回来得晚了。”
“这是哪来的花?总不会是你买的吧?”
“是路上花店要扔的。”拿出餐盒递给她,曼妮一声欢呼,吃了两口,忽然道:“对了,林彻有来找你,正在休息室里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