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毅的腿好转了很多,但是,常常会隐隐作痛。
那段日子,昏迷成了小蝶的常态,她常常在昏迷中说胡话,可是,每一句胡话都像刺刀一样,刺在许暖的心里。
她说,姐姐,我会不会死掉啊?
她说,姐姐,死掉会不会好疼啊?我好害怕……
她说,姐姐,我好……好想妈妈啊……为什么……同学们都有……妈妈……为什么……我……没有……小蝶好……想她……
她的声音很微弱。许暖的心却跟撕裂了一样,黑夜笼罩在她的背后,像一个巨大的秘密,让人窒息,她望着手机上吴楠的电话,拨出去的那一刻,却又狠狠地按断!
几次三番。
她回头紧紧地握住小蝶的手,眼泪不住地流,她说,小蝶,你不会死掉的,姐姐不会让你死掉的,小蝶。
小蝶轻轻地抓着她的手,那么懂事,想要给她擦泪,她说,姐姐,是不是我死掉了,就能到天堂见到……见到妈妈了……如果能见到妈妈……小蝶不怕……
许暖的心彻底被揉碎了,她几乎哭出了声音。
夜深处,庄毅到来,许暖早已因为疲惫睡去。她的发丝萦绕在许蝶枕头边的小飞机上,青丝是牵挂,那架小飞机再也飞不远。
庄毅看了看眼前女子,犹豫了很久,将她轻轻抱起,安置到另一张床上,扯开被子,轻轻给她盖在身上。
他守在小蝶身边,一直沉默着,给小蝶削苹果。
手里的水果刀有些钝,不如以往锋利,苹果被他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搁在凉盐水中泡,这样就不易变色,他望着它们,就像望着自己被切碎的心脏。
深夜里,醒来的小蝶突然拉住他的手,说,叔叔,我怕。
他将苹果放下,拿手帕擦了擦手,坐在小蝶的床边,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她细软的头发缠在他的手指间,像密密麻麻的心事,勒住了他的思维。
头发就这么少了,他一手带大的小孩,看着她牙牙学语,看她长出第一颗牙齿,看着她光光的小脑袋上头发长长,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如今,她那浓密的长头发就这么变少了……
那一夜,他像一个父亲一样,轻声给小蝶讲着童话故事《海的女儿》——这本是他最不擅长的事,可在陪伴小蝶的日子里,变成了他的强项。
是的,这个小孩的存在,让许多他本不擅长的,变成了强项。
小蝶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末了,她迷迷糊糊地仰起小脑袋,望着他。
其实,她想问他——
叔叔,是不是所有的父亲都会给自己的小孩讲故事啊?
叔叔,你将来有了小孩以后,也会给他讲故事吗?
叔叔,我喊你爸爸好不好……哦……你要是不开心……我就不这么喊你……啦。
……
最终,她昏昏睡下,躺在他的怀里,稚嫩唇角轻轻呓语了一句,爸爸。
抖动的喉结,颤抖的手,抚在她日渐薄去的发上。
人前不肯落下的泪,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凌晨时分,离开医院,庄毅独自一个人走在午夜的街上。
空气中各种废气混杂在一起,产生了蒙蒙的雾,迷住人的眼睛,庄毅想起了许暖发丝间玫瑰花般的气息,可她夜宿孟古家的事情,就像一把刀,在他的心脏上划开了裂痕。
赵赵这段日子找过他,目送秋波,媚态如丝,态度极为亲密,就像恋爱中的小女人一样。可是,她越是热情,他越是逃避。
在他眼里,那一夜,只是代表那一夜。
而她,却将那一夜,看成了一辈子。
怎么可能呢?当时只是他意乱情迷了,只是他的暴躁愤怒无处宣泄了,也或者,因为垂怜她的眼泪,最终偿还了。
赵赵不是感觉不到庄毅的冷漠,只不过,人一旦陷入进去后,就不想让自己清醒,爱情如饮酒,拼的就是醉生梦死。
她调笑庄毅,半含酸意,陈寂和孟谨诚就要订婚了,你该不会舍不得让许暖去套孟谨诚了吧?
庄毅的眉头皱得很紧,赵赵也就不再多说话。
不过,在她眼里,许暖永远是根刺。
庄毅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意外碰见陈寂。
他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陈寂看着他,有些紧张的表情,眼眸闪烁了半天,只说了四个字,就炸得庄毅的脑袋开了花儿。她说,带我走吧。在她和孟谨诚订婚的前夜。
商业陷阱?
陈寂疯了?
世界疯了?
自己在做梦?
凌晨撞鬼了?
或者她被梁小爽给附身了?
……
他从来没有想过陈寂这种女孩子会做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或者说,他以为陈寂这种自闭的女孩子压根就不会有七情六欲。
陈寂抬头,仰望着他,目光里的期待一点一点地碎裂。她不是梁小爽,可以纠缠不清、天生乐观,她也不是赵赵,可以放低姿态、曲意迎欢。
最后,她无比矜持地笑了笑,她知道,庄毅的错愕和沉默,大抵就是最好的拒绝。他辜负了她最终鼓起的勇气。
不过,两个几乎不熟的人,何来辜负呢?
陈寂转身离去的时候,庄毅失声喊了一句,陈小姐。
可是他的脚步却停在原地。
陈寂回头,没说话,转身离开了。她还没有强大到在这里等着他缓慢拒绝,那种自取其辱,不是她能接受的。
〔79〕
庄毅是在小蝶的病房里接到孟古的电话的,那时那刻,许暖抱着病情反复的小蝶,哭得眼泪直流。
医生纷纷赶来。
顺子跟马路说,老板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小蝶死掉吗?
马路叹了口气,如果是你,你能接受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另外的男人再生一个孩子这种现实吗?
顺子说,可老板也没拿许暖当自己的女人啊。
马路笑,嘴唇微微一勾,说,难道只有像大情圣孟古那样,口口声声说出来的爱,才是真的爱?
顺子不说话。
庄毅没有预料到孟古会打来电话,所以,他几乎冷笑着说,可真是稀客。
电话里,孟古笑得很得意,他反复把玩着手里的请帖,孟谨诚和陈寂订婚,派送给庄毅的那张请帖。他说,我是来送请帖的,我小叔的婚礼,和陈小姐啊。
庄毅冷笑,说,那可真稀奇。这应该是孟谨诚给我派送吧,轮不到你。
孟古笑,说,生这么大气干吗?我不过好心跟你说说,从今天起,你就别妄想可以用许暖破坏小叔和陈寂了。只要我爱许暖,他是不会和我抢的。
庄毅笑了笑,声音有些刻薄,说,哦?那我是不是要恭喜你旧情复燃啊?
孟古说,你知道就好。
庄毅有些不爽,说,你可真是自信啊。
孟古说,怎么?难道你觉得一个女人肯为一个男人生两个孩子,还不代表她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一辈子吗?
庄毅愣了愣,很显然,他没想到孟古会突然蹦出这样的话,他说,你什么意思?
孟古就笑,说,庄毅,你不要妄图阻止许暖为许蝶治病的决心!我了解她!
庄毅低下了声音,说,你不要告诉我,你一直知道小蝶生病了。
孟古不说话,似乎是默认。知道自己的骨肉生病,却从不探望,并不是一件什么光荣的事情。
孟古沉默的那一刻,庄毅的脑子突然相通了很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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