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几个朋友在济南趵突泉宾馆吃饭,商讨一部二十集的电视剧。大家各抒己见,很热闹。
一个穿天蓝色工作服的小姐垂手立在一旁。
没有人注意她,只有需要什么的时候,才朝她摆摆手,叫她过来。
她像我们见过的无数餐厅小姐一样,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微笑,很礼貌,很殷勤。
那个餐厅挺豪华,有四五桌吃饭的人,都是做生意的,手提电话和传呼机不停地响。灯光幽暗,音乐迷离。
我的几个朋友喝酒喝到半酣,开始吆五喝六。那个小姐站在角落里,转过身去,悄悄从一个矮柜中取出一个杯子,那里面装着大半杯白开水,她背对客人,喝了一小口,又把杯子悄悄放进矮柜中。她转过身来,继续垂手而立,微笑着等候客人吩咐。
没有人注意她喝过一口水。在这种场合,大家都是消费者,而她就像一台机器,是斟酒的,是盛饭的,她得薪水,很低的薪水。
只有我穿过觥筹交错,看见了她的这个细小的举动。
我的心莫名其妙有点酸。
这个灯红酒绿的餐厅,虽然一切都很华丽,但没有一件属于她。她在这里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
只有那个杯子是她自己的。那是一个装过果珍的玻璃杯,外面包着一圈毛线织的套子,防止烫手。套子是红绿色的,已经旧得起了毛。杯子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她的家住在这个城市拥挤的一角,她有她的快乐童年,她有她的平凡的高中时代,她也许还有一个男孩子喜欢……但是没有人知道。离开之后,假如我们还能想起她,也许只是一身天蓝色的工作服。
吃完饭,我们要走了。我走近她,轻轻地说:“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她显然有些戒备,但还是笑了笑,然后用职业口气对我说:“我是十五号服务员。欢迎您下次光临。”
我没有感到没趣,我只是问问而已,至于她怎么回答都不是重要的。在来来往往数不清的客人中,有人关注过她,打探她,那么她也许就会想到自己和另外的同事不太一样,那么她在劳累一天之后也许会有了一点点的欣慰……
我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低头走出了门。
从那以后,我因为应酬,一直在宾馆外面吃饭,再也没去过那个餐厅。过了六七天,我要离开趵突泉宾馆了,在收银台结过账,我拎着皮箱和几个朋友往门外走的时候,突然看见十五号服务员站在餐厅的玻璃门里,朝我轻轻地挥手。
我也停住,朝她摆了摆手。我曾经问过她的名字,她牢牢地铭记着……
走出宾馆,我感觉那天蓝得超越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