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地掉进心口的沟壑里。
她睁大眼睛,缓慢地、干哑的说:“单方面离婚。”
另外一端,忠叔把车停在市区中心一处精致的写字楼外。
这家公司的设计总监和老总亲自下楼,恭恭敬敬的对下车的男人说:“德姆维尔公爵,根据夫人的喜好,我们在原本的款式上做了细微的更改,还要麻烦您亲自过来敲定,实在非常抱歉。”
本来婚纱是能直接送到庄园让乔唯欢试穿再确定,不过这套婚纱实在是贵重得吓人,运送的过程里出个闪失,那就要夙兴夜寐的补救,他们有点伤不起,就委婉的和庄园的人打招呼,问问能不能让乔唯欢过来试。
没想到,公爵本人会亲自过来?夫人哪去了??
老总一顿猜测,然而对上贺正骁冷峻的轮廓,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哪敢问出来。
设计总监没老总那么八卦,公事公办的推开门。
室内很亮,明亮的射灯将一束束光线打在正中央的婚纱上。
那是很符合乔唯欢喜好的婚纱,线条优雅、摆尾简洁,并不繁复的设计,落落大方的简约的美。
她的身材,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这套婚纱的尺寸,略略一扫就知道很适合她。
不知道她穿上会有多漂亮?
贺正骁单手放进西裤口袋,唇角弯起,一点温存的笑意,悄然柔和了他深邃的面目。
一生一次的仪式,她会有一场最完美的婚礼。
……
方舒瑜还在目瞪口呆,乔唯欢也不多说,翻出手机找到昨晚的号码拨了回去。
那端很久之后才有回应,不等她说话,夏洛蒂又轻又冷的笑了声,“你终于变聪明了。”
乔唯欢发现,有了决定之后,她听夏洛蒂的声音也不是那么憎恶了。
就像即将出狱的犯人,牢笼里的杀伐冷酷都将被远离,是没什么情绪好馈赠。
乔唯欢软软地靠上椅背,从车窗上的倒影,看见自己的表情,也是如释重负。
“我会离婚,你可以停手了。”
“不,塞西尔,直到你彻底消失在亚特的视线里,我才会停手,你相信我,我会说到做到。”
怎么会不信,夏洛蒂就是有那个本事,无处不在的威胁她和她身边的人。比如她交待给傅明朗的事,明明没有第三个人听见,夏洛蒂却能很快知道。
乔唯欢转动干涩的眼睛,沙哑的问:“你了解贺正骁,我现在主动离婚,他不会同意。给我半个月的时间,让我和他离婚。”
“太久。”夏洛蒂冷硬的说:“你只有一周的时间。”
乔唯欢慢慢的闭上眼,半晌,她说:“好。”
“塞西尔,给你个提示,让他恨你。”
——让他恨你。
德姆维尔的继承人,不需要柔软。把多余的部分剔除掉,短暂的隐痛过后,坚硬似铁,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
这才是夏洛蒂的目的,是能让德姆维尔家族走到巅峰的途径。
冰冷刻毒的女人,毕生所追求的都是德姆维尔,因为单一而更显纯粹,善恶和道德不值一提,所以会赢。
而她是个失败者。
乔唯欢筋疲力尽的挂断电话,呼吸不稳的抬起手。冰凉僵硬的手指按住心口,几乎感觉不到里面的震动。
亲人、朋友、婚姻……烈火焚烧,燎原过境,草木杂芜被席卷殆尽,终究是什么都剩不下。
一个小时后,乔唯欢如约把傅明朗送到机场。
傅明朗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门口,抬手圈出个喇叭:“姐,方姐,你们放心,我会尽快查到消息!”
早去才能早回,他没有耽搁的理由,于是他说完便撑起肩膀,脚步飞快的离开。
然而傅明朗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乔唯欢。
车旁,方舒瑜偏头看向乔唯欢,“妹妹。”
她很久没说过这两个字,一时半刻的,乔唯欢没反应过来,要去开车门的手顿住了。
“你真的要离婚?”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方舒瑜听不清,却能从乔唯欢的话里听出端倪来。她从来不知道,乔唯欢竟然在受威胁,还向威胁妥协了??
这不是她认识的乔唯欢。
乔唯欢应该是倔的,负隅顽抗的,哪怕全世界的重量都压下来,也会挺起脊梁骨争到底。
从前是争条命,后来是争出个人样。
有骨气,有尊严,硬的讨人喜欢,又让人心疼。
然而此刻,乔唯欢微微弯下脖颈,低垂的眉目里,全是不堪重负的疲倦。眼角的一抹浅纹,沧桑又孱弱。
“嗯,真的。”
“你这样不行,什么槛迈不过去?再说了,谁威胁你就把她消灭掉,怕什么!”
乔唯欢摇了摇头,“我试过,可是这次真的迈不过去了。”
……这么难?!
方舒瑜翻翻眼睛,一拍巴掌,“那也不行,赶紧想想贺总!你离婚了,以后他找别人,你受得了?”
乔唯欢的心尖,狠狠一跳,动荡的钝痛绵绵密密地在身体里散开,迟迟不肯散去。她将发颤的双手放进外套口袋,缓慢地仰起头。
灰霾的天际细雪徐徐,厚重的云层不肯散开,沉甸甸地盘旋在曼彻斯特的上空。
“受得了。”
方舒瑜不信,“你不爱贺总了?”
两片冰凉调皮地落上乔唯欢的长睫,眨眼间便被眼眶里温热的湿气融化。
方舒瑜看见,乔唯欢的眼角有一滴水光,蜿蜒过苍白的脸颊,沿着下巴落到地上。
“我还能爱他吗?”
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还凭什么再爱他呢?
那条狭窄冗长的路,她是真的走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