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听皇帝这么道来,张居正却不知该不该信这是他的真心话了。这些年来,他与万历之间的关系已渐渐疏离,虽然每日里依然会就政务沟通很久,但已有些自己主见的天子显然开始对自己这个首辅有所警惕,或者说是嫌恶了。这种心思,年轻的万历很难完全隐藏起来,自然在平常的交流中被张居正看在眼里。
但即便如此,面对皇帝的关心,他还是照足了规矩表示感谢,同时道:“陛下放心,臣尚有不少心愿未了,在那之前,是断不会叫自己出事的。”他的言外之意,是说一旦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自己就会离开。
只可惜,万历却没有听出这层意思来,只听他说自己不会离开这个位置,也就是不会放权,这让小皇帝的心里一阵腻歪,好不容易才压下了心中的怒意,用有些生硬的语气道:“张师傅这么说,朕就放心了。对了,这次朕特意请您前来,为的还是徐家和刑部一案,不知你可曾看过杨卿送来的案情陈报了么?”
“臣看了,不过这其中却依然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所以臣以为此案是否可以交给其他人再查看一番。”张居正思忖了一下后,如是说道。
“张师傅觉着哪里值得商榷?朕看了上面所写的案发经过和动机,倒是没有瞧出什么问题来。”
“那刑部尚书吴百朋乃是多年的刑狱官员,对我大明律令自然所知甚深,他怎么敢干出这等事情来?岂不是知法犯法,自寻死路么?”
“这个嘛,其实也好理解。杨卿在这上面说了,吴百朋曾是徐阶手下的得力官员,能有今日地位,也多得徐阶的提携栽培。徐家兄弟以此为理由相求,他自然无法推却了。对了,不知张师傅,若您遇到这等事情,又会做何选择呢?”说到最后,万历突然就似笑非笑地提出了这么个问题来。
听出对方话里暗藏的玄机,让张居正心头猛地一震。皇帝的用意很明显,是要把自己也和吴百朋给等同起来哪,而且就徐阶栽培的力度来说,吴百朋是远远无法和自己相比的。
沉吟了好一阵后,张居正只能苦笑道:“臣虽然也深受徐阁老当年的照顾,但公私之分还是看得清的,故而即便他们求到臣这儿,臣也不会因私废公的。”
“好!”万历赞了一声:“张师傅果然没有叫朕失望。之前朕就听说那徐璠兄弟两个去你府上求助,却只半盏茶时间就被送出门来,显然张师傅您确实是公私分明的。”
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居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推翻之前的立场,为徐家开脱求情吧?而且,皇帝也已把之前自己的疑问给解开了,吴百朋并不是不懂其中的问题,而是为了报恩才不得不知法犯法,如此,这罪名就算是彻底落到了他的头上。
而一旦连吴百朋都被定了罪,那徐家的罪名就更不可能有丝毫更改了。可一想到徐阶对自己的情分,张居正还是有所不忍,便没有立刻作答。
见状,万历又继续施加压力道:“而且,就杨卿所言,这案子本来早几日就能审出个所以然来的,也就不会出这档子事情了。可结果呢?吴百朋却借口公务繁忙,将案子拖了一日,随后便发生了天牢里的事情。张师傅,这两件事之间若说没有什么联系,朕是怎么都无法相信的。”
被这么步步紧逼着,张居正已有些招架不住了。无论是杨震还是万历,这回是非要置徐家于死地不可了,而且就目前他们所亮出来的证据来看,徐家也已彻底翻不了身。
现在,连徐璠兄弟三个都还在锦衣卫手里,自己若再坚持,恐怕杨震甚至会拿他们三个再生出些事端来,让自己更加疲于应付。
在明白了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之后,张居正只能长长一声叹息:“老师,你可不要怪我,我已尽力了。”随后,朝皇帝拱手道:“如此看来,此案确实如这陈奏中所言,徐家之前的罪名是实,现在还得多添一笔了。”
“那以张师傅之见,如此罪名,又该如何处置他们呢?”见张居正终于服软,皇帝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声音也不觉高了几分。
“这个……一切听凭陛下决定。臣只有一个请求,希望陛下能留徐阁老一个体面的结果,毕竟他是数朝元老,有大功于朝廷社稷!”到了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这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