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早传开了,说大人此来就是为了平息事态的。而且,您还觉着抚台大人和郭总兵平定叛乱的做法不妥,便要剥夺他们对此事的控制。还有,大人还想把那些叛军叛乱的原因归结为抚台大人他们的错……”那尤三年胆子确实极大,即便是面对着已面沉似水的钦差大人,却依然敢于侃侃而谈,把自己等的想法给彻底说了出来。
而随着他每说一句,身后那些百姓就不断附和着,直说要请钦差大人明鉴,要请钦差大人不要受人蒙蔽云云。声浪竟也不知不觉地高了起来。
到这个时候,钟裕如何不知这起所谓的百姓喊冤是有人在背后指使,这让他的心更加发沉。本来就因为自己家族与此相关而倍感压力的他,现在就更感到有压力了。
倒不是说他怕眼前这些百姓真个会对自己怎么样,而是担心这些话传出去后,大同城里的其他百姓会怎么看待此事。他知道这些都是莫须有的假话,但其他人知道吗?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说法他可是很清楚的。
但若他就此服软,当着这些百姓的面说这些都是假的,自己并不会为那些乱军开脱呢?那只怕接下来自己想要追查兵变就变成出尔反尔了,到时候聚集到自己面前来的百姓只怕会更多。这却如何是好?
正当钟裕满心为难,不知如何抉择时,杨震突然开口了:“各位父老还请快快起来,你们所说种种都全无根据,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奉圣明而来岂会做出此等决定?我在此可以项上人头担保,钦差大人绝不会为了一时之平静而袒护那些为恶之人!”
“当真?”尤三年闻言面上顿露出了喜色,赶紧追问道。
“官府怎么会欺骗民众呢?大人,你说呢?”杨震轻轻拉了钟裕一把。
钟裕这才反应过来,斩钉截铁地道:“不错,本官代表的是朝廷,绝不会做出维护恶人的事情来,你们但请放心。”说话间,他很是着意地看了杨震一眼,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如此善于应变,而且还深谙官场上那套似是而非的说辞。
杨震的这番话,表面上听来是钟裕向眼前的百姓作出了保证,不会因为急于平定叛乱而赦免乱军的罪责。但实际上却还包含了他会将此事一查到底的意思,只是面前这些连字都未必识得多少的百姓却不可能听出弦外之音了。这种手段,正是官府以之驱使百姓屡试不爽的办法。
果然那些百姓听了这话,个个面露喜色,有人更是磕下头去,大喊着大人英明之类的话。钟裕按捺下心头的愧疚,又对他们一番好言相劝,这才把这几百人给打发走了。
在将这些百姓都打发了之后,钟裕才叹了口气道:“本官向以正直自诩,没想到今日也得做出这等举动来了,愚民……”
“大人不必自责,一切都是下官的主意。”杨震赶紧安抚他道。见钟裕神色没有多少好转,便又道:“而且大人不觉着奇怪吗?这些百姓怎么就知道你在此处,竟找上门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问了一句,钟裕便想到了其中的原委。不错,除了大同官员,其他人可不知道自己并没有住在钦差行辕而在这华严寺里。换句话说,这些百姓就是被某些官员给怂恿来的。
见钟裕回过味来,杨震这才继续道:“所以若真说愚民,也是大同官员愚民在先。他们这是想借民意来给大人以更大的压力哪。”
“原来如此……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钟裕奇怪道。
“是啊,现在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我们看上去全无办法,他们何必冒着被我们察觉到的风险画蛇添足地做这些呢?”杨震也问了一句,随后目光一闪:“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出现了问题,他们怕我们继续追查,所以便想借民意来迫使大人尽快收手。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慌了!”
钟裕闻言也沉吟起来,半晌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么看来,或许我们很快就能查到一些线索了。又或许,其实我们已经找到了什么线索而不自知,看来得再仔细想想这些天的经过了。”
这一回,杨震他们是看错了形势,并不知道这是刘应箕为了接下来的变故而做的准备。但同时,刘应箕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下了一手臭棋,这么一来不但没能叫钟裕收手,反而坚定了他本还有所动摇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