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佳节
田幽宇的唇在我的唇的上空盘旋了一阵,只觉他揽在我腰间的手忽然一紧,当我以为他要俯冲下来的时候,他竟偏开了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去,低声不知道嘟哝了句什么,终于直起了他的身子,解除了对我的压迫。
我心中也是重重地吁了口气,恍如拨云见日得以重生。见他垂下薄薄的眼皮望住我,道:“若不是你的这张脸一直未变,我还当真会把你当作了别人。”
我没有吱声,这样的事情始终是瞒不过人的,只不过灵魂附体这种现象对于有神论和无神论者来说都是很难短时间内相信并接受的。
田幽宇伸手捏捏我的鼻尖,低声道:“我的那个对我言听计从、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笨丫头到哪里去了呢?”
我忽而有点难过,好歹我是身无牵挂地穿过来的,而岳灵歌……就这么被迫离开了疼她爱她的亲人和她所思恋的男子,无论她此时魂在何方,想必都是极尽凄苦的罢……不由得开始理解起岳清音的反应来,若换作是我,自己最疼最亲的人的身体被另外一个陌生人占据并主导着,而我亲人的灵魂此时却不知在何处受着怎样的磨难,有没有人疼她护她?有没有人欺她伤她?若作此一想,我只怕会憎恨起这雀占鸠巢的人来,然而毕竟这身体还是我至亲之人的,既不能杀她又不能弃她,只能要求她甚至强迫她保护好这身体,虽说灵魂若死了身体也不过是一具空壳,但只要这身体还鲜活的存在,便多少能够做为精神的寄托以稀释失去至亲的心痛感。
这感觉是矛盾且痛苦的,唯一在承受着它的,只有岳清音一人。
看来真相往往并不能让所有人解脱,反而会成为令相关人等至死方能开释的情感重负。这件事不同于其它,是不是……善意地隐瞒下去对这些尚未知情的人来说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我心中轻叹,慢慢伸出手去抚上田幽宇的面颊,轻轻地道:“宇哥哥……灵歌……一直都在啊……三年未见,灵歌怎会丝毫未变呢?人也长高了,懂的事也多些了,许多想法自然也会跟着发生改变啊……宇哥哥你不是也在变么?”
田幽宇微微笑起来,似乎在享受我在他脸颊上的轻抚,我才想收手,却被他猛地一偏头,张口咬住了我的手指尖,我“呀”地叫了一声想往外抽,被他死死咬住。
糟了糟了,这厮犯了狂病了,怎么还带咬人的?早知这样刚才我该悄悄抠抠脚丫子的!
“宇哥哥……你,你又来了……灵歌当你是哥哥般敬重的……哪有哥哥这样欺负妹妹的……”我用另一只手去推他的脸,被他伸手握住。
“我不要你的什么敬重,”他松开嘴瞪着我,“那玩意儿你还是扔给你那死人大哥罢!我只要你……”
啊?天哪,他竟然这就表白了!我还没做好应对的准备啊!
“……这个傻丫头能随时让我欺负到,”他大喘气般地接着道,我又松了一口气,“能让我一直看着你改变,由小丫头变成小女人,由小女人变成小妇人,由小妇人变成小老太婆……”
再说下去我是不是就得是小骷髅架子了?我截住他的话,轻声道:“宇哥哥,以后的事谁都难以预料,说这些都还太早,不如且看今朝罢!”
“哦,那今朝你想如何呢?”田幽宇问。
“今朝我想……先从这儿下去。”我无比诚挚地道。
屋顶惊魂记终于完结了,但愿不会再有什么续篇或番外之类的来虐我的身心。脚一踏上实地我就立刻从田幽宇的怀里挣脱出来,道:“宇哥哥还有事要办罢?灵歌不多留你了……”
田幽宇勾着薄唇笑起来,道:“居然敢赶我走?……以后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了,丫头!”
……是的,这是最后一次了,疯子哥哥。
我们两人各怀心思地一个对视,他笑着转身而去。替岳灵歌目送着他的身影渐走渐远,我心下轻叹,也许这将是岳灵歌这双眼睛最后一次看到自己心爱之人的背影了……抱歉,岳小姐,灵魂可以易体,情感无法转嫁。
回至我的院子,继续养精蓄锐,一晌无话。
至晚间,岳清音与岳明皎都未回府,我自己在房中吃了晚饭,加了几道肉菜,甚至喝了两口小酒,沐浴着舒爽晚风最后将整个岳府逛了一遍。回房细细洗了个澡,临睡前挨个拥抱了绿水青烟白桥红鲤四个可爱的丫头,不理她们诧异的神情,自回房内歇下。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一大早,合府皆忙,有往房檐下树枝上挂各色彩灯的,有打扫庭院铺设果品的,也有预备着香斗用以晚上焚来祝月的。
我将四个丫头打发着各自去忙,自己则背了布囊静悄悄地出得院子,一路行至偏门,偏门虽也有家丁守门,不过至此也已无妨,反正我又不是也要造个什么密室失踪谜案,堂堂正正地出府,明明白白的离家,料这两个守门的小男人也起不了什么疑心。
出得岳府,我雇了顶小轿,先去衣坊买了几件粗布衣裙,在轿内悄悄换上,而后便径直奔了位于蓐收区五谷坊山茶巷的卖风筝的阮老汉家。山茶巷内住的都是平头百姓,巷两侧是用大青石砌成的平平整整的院墙,每户的院门前都用长条石砌了三级高的台阶,墙内皆种了樟树,绿油油地探出墙来,遮了整条巷子的阳光,凭添几许幽深宁静。
推开阮老汉家的院门,地上铺的亦是方方的青石,干净平整,院子中央是一口水井,吊着辘轳和桶。普通百姓家的房屋布局大多是四合院或者三合院,阮老汉家的是三合院,北屋一正堂两偏房,阮老汉睡东偏房,阮铃儿的闺房则在西偏房。东屋便是柴房和伙房,西屋是茅厕——很简约整洁的一个住所,四围环境又很幽谧,所以我当初才决定将自己的后路铺设在此处,静悄悄地生活,做一个尘世中的化外之人。
阮老汉正坐在堂屋里编竹筐,从窗口瞥见我进了院子,连忙放下手中活计迎了出来,低声道:“姑娘你还是决定离开了?”
我当然没有将实情告诉阮老汉,一直骗他说家中继母看我不顺眼,迟早要将我赶出来,倘若我离了家便要到他这里住下的,是以他今日见了我方有此一问。我便点点头,道:“从今以后便要麻烦老爹您多多照料了!您也莫再‘姑娘’、‘姑娘’的叫晚辈了,晚辈的闺名儿中也有个‘灵’字,老爹倘若不嫌弃,便也叫我个‘灵儿’好了。”
阮铃儿、灵儿,字虽不是同一个字,叫在嘴里却也有几分亲切,阮老汉连连点头应了,将我迎进屋内。
西厢阮铃儿的闺房已经打扫干净,自然比不得岳灵歌的住处,然而我在现代时也是租住的最便宜的房子,再简陋的环境也熬过,虽然最后香销玉殒在了那架卑鄙的老液化气灶上,好歹咱也是受过艰苦条件磨炼的。
阮铃儿的房间只有一张木床挨着北窗放着,床上是新缝补好的枕头被褥,虽旧却也干净。床边是一只破旧的衣柜,一架洗脸用的盆架子,南窗根儿是一桌一椅,皆都老旧得掉光了漆,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桌上是一把缺了嘴儿的陶制茶壶和一只茶杯,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我打开衣柜门,里面空无一物,想是阮老汉怕睹物思人,将阮铃儿所有的衣物都一把火焚了。我便将自己的东西腾进去,只将那只装了银票和猫儿铃的荷包贴身戴着。
简单安置下来后,我坐到堂屋椅子上看阮老汉编竹筐。都说人生百年转眼即逝,然而对于孤独之人,就是一天也极难熬过。我与阮老汉都是孤独人,无亲无友,无依无靠,谁也说不清我们是在被迫承受这孤寂的时光,还是在从容享受这时光中的孤寂。
一整个上午就这样静静的过去了,阮老汉放下手中一个半成品的竹筐要去伙房做饭,我自是要跟着帮忙。伙房虽简陋却也干净,米缸里还有两三斗米,我瓦了半碗,到井边打水淘了,拿回来放到锅里蒸。阮老汉负责生火,我负责洗菜,好在柴米油盐也都齐全,很快一顿简单清淡的饭便做成上桌,默默吃了,收拾干净,一切平静而自然。
下午阮老汉要上街去卖竹筐,将他送出门后,我将院门关好,独自回到西厢在床上躺下。
今后的一段时间内,我每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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