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心教的人为何会绑架自己?难道……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公仪音的心扑扑地跳得厉害,一双明眸藏在黑布之后,微微眯着眸子望着面前的三人。听他们的口气,应该是不会再对自己动粗才是,可万一……
她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若是他们真敢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定要用手镯中的银针结果了她们,拼一拼也好过束手就擒。
尖细声音的汉子喊完那句话,先前那个吊三眼汉子果然收敛了些,手掌放在身前摩挲着,目光觊觎地盯着公仪音的面容,显然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健壮汉子看两人一眼,又看一眼公仪音,也跟着劝说道,“罢了,三眼,这女郎一看就是个身份不一般的,你可别为了暂时的享受而把自己的小命给丢了。圣使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吊三眼汉子狠狠盯了公仪音片刻才转了目光,“呸”一声一口痰吐在地上,“他奶奶的,这么个尤物,只能看不能动手,真是憋死老子了。”
“行了行了。你一旁待着去,别骂骂咧咧了。”尖细声音的汉子推他一把,从怀中掏出根绳子走到公仪音身后,将她的两只手腕绑在了柱子上。
绑好之后,他看向另外两人,“走吧,圣使那还等着我们复命呢。”
三人出了柴房,“吱呀”一声将门关上,公仪音听到门外有锁匙相碰的声音响起。想来是为了怕她逃跑,将柴房从外面给锁住了。
公仪音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见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四周没了旁的动静,方才开始活动起被捆在柱子后的手腕来。刚刚那人给她捆绑的时候,她特意将手趁其不注意摆了一个特定的姿势,现在只用稍稍一用力,绳子就被挣开来了。
这个方法还是从秦默那里学到的。当时她打趣说自己跟着他来冀州,指不定危险重重,万一被人绑架了该怎么办,于是秦默就教了她这个能快速挣脱绳索的方法。没想到当时自己的一句戏言,竟然一语成谶。
她将绳索挣脱掉,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一边用手揉着手腕,一边警惕地打量起四周的情况来。
这果然是一间小小的柴房,房中堆着草垛和劈好的柴火,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整个柴房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开在快到天花板的地方,连一个小孩都通不过。
公仪音将旁边的草垛使劲往窗户下方推去,然后顾不上喘气,手脚并用爬了上去,站在草垛上透过窗户往外头看去。
柴房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似乎是下人住的地方,坐落着几间低矮的平房,没有发现人的踪迹。目光朝远处望去,越过那堵低矮的院墙,公仪音看到一栋两层的小楼,小楼前长着几株看不清品种的树木。有的枝桠伸到了二楼小窗旁,有的枝桠伸到了这边的院墙来。
从她这个角度望去,能看见二楼的雕花小轩窗,但因为隔得太远,再加上被光秃秃的枝桠给挡住,看不见小楼里面有没有人。
这么看来,那个小院子里住的仆从应该是为旁边那座二层小楼里住的人服务的,只是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看上去似乎有点像女儿家的闺房,但是天心教绑了她为何要放到这里来?
公仪音从草垛上下来,将其推回原处,然后倚靠着柱子思索起来。
眼下这情况,显然没办法从这里逃出去,还是先冷静下来,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再伺机行动吧。她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头,将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压了下去,认真分析起现在的情况来。
天心教为什么要绑架自己?
公仪音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她明面上的身份只是重华帝姬府的门客,按理来说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除非……
公仪音脑中闪过一个猜想,眸色不由深浓起来。
除非他们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自己的真实身份整个深泽县知道的人并不多,除掉他们的人,知道的就知道钟志柏一家了。他们带来的人自然不会泄密,那么也就是说,泄露她身份的人在钟志柏、岳夫人和钟灵珊之间?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陡然变得森冷起来。
岳夫人一个后院妇人,应该同天心教扯不上什么关系。难道说是钟志柏?突然,公仪音想到一事,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想起了今日在车辇上钟灵珊问她的那个问题。
如果……如果她当时只是为了试探自己的态度呢?
她当时问,她的小姊妹将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泄露的秘密透露给了别人,若是换作自己会不会生气。如果钟灵珊就是这个小姊妹,自己则是钟灵珊的话,钟灵珊知道的自己唯一的秘密就是自己的身份。那么,她当时的问话透露出的讯息就是,她不小心将自己的身份透露给了别人!
这个别人是谁?会是天心教的人吗?
可公仪音怎么也不相信钟灵珊那样单纯的人会同邪教扯上关系,除非……有人利用了她的单纯!
这时,她突然想到当时钟灵珊还说了一句话,她说,虽然泄露的那个人她也认识,也觉得颇为可靠,这难道不是在隐射着什么?自己认识的人,还是钟灵珊觉得很可靠的人,不是韩宇又是谁?!
公仪音的眼中迸射出一道寒光。
居然是韩宇!这么说,韩震应该也同天心教脱不了干系了!
那么钟灵珊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想到今日她莫名其妙叫自己出来的事,公仪音不由一阵发冷。莫不是她在这其中也有牵扯?还是说她也也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可怜人而已?!
公仪音脊背一阵寒凉攀上。若钟灵珊先前的无辜和天真只是装出来的,那就实在是太令人心寒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从这些人手中逃出去,至于钟灵珊,待自己出去了再找她对质也不迟!
她转头望一眼窗外的天色,天边已出现了绚烂的夕阳,看样子,已经酉时了。冬天的天黑得早,这会儿,秦默他们应该已经收工准备从卧龙山回来了吧?
不对……她摇了摇头,微眯了眼眸。
阿柳和阿翼发现自己不见了之后以一定会尽快告知秦默的,说不定这会,秦默已经开始在找自己了。
想到秦默,公仪音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才安定些许。有秦默在,他一定会找到自己的。
公仪音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应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状况。
*
阿翼带了人从刺史府到天香楼时,天字号包间已经空了。公仪音不在,钟灵珊不在,连阿柳也不见了踪影。问小二,小二也是一问三不知,压根不知包间里的人是何时走的。
同来的谢廷筠沉了脸色,隐约嗅到了一两分不寻常的气息。
他看向面露急色的阿翼,“阿翼,你先别急,不管阿柳去了哪里,他应该会给你留下一些记号才是,你在周围仔细找找看。”
阿翼点点头,快步出了房门。
谢廷筠则在房中认真查看起起来。几上放着吃了一半的茶点,还有两只用过的茶盏。他捻起茶点嗅了嗅,似乎并未发现什么不妥。
又拿起那两只杯盏放在鼻端一闻,闻到第二个时,脸色倏地垮了下去。
这个杯子里放了泻药!
他之所以这么熟悉这味道,是因为小时候顽皮,又不喜欢谢廷笍,因而经常偷偷往谢廷笍茶中下泻药。
“钟家女郎和那位女郎进来的时候,分别是坐哪里的?”谢廷筠握了握手中的杯盏,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小二,厉声问道。
小二一抖,忙不迭回答道,“钟家女郎一贯喜欢坐左边,另外那位女郎是坐右边的。”
谢廷筠深沉的目光落在左手的杯盏之上。
这么说,泻药是下在钟灵珊杯盏中的。
为何?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针对钟灵珊?还是无忧?
他将这个问题先放在一侧,接着打量起房中的情况。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包间的屋顶之上。他头顶的正上方,有几块瓦片似乎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最近这包间的屋顶可有修葺过?”
小二摇摇头。
谢廷筠走到包间临街的窗户旁往下看去。窗户下面是一条不宽的小巷,往来人流并不多。他心中大概有了几分猜测。
这时,包间的门被人推门而入,是阿翼。
“七郎,属下发现了阿柳留下的记号。”
“你快去追,熙之那里,我去说。”谢廷筠沉声吩咐。
“是。”阿柳应一声诺,很快消失不见。
谢廷筠带人马不停蹄赶往卧龙山,正好遇到带了人下山的秦默和秦肃,见到谢廷筠风尘仆仆面色沉重而来,秦默的面色沉了沉。
“你说什么?!”
听得谢廷筠的报告,秦默素来平静凉淡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丝丝裂痕。他死死地盯着谢廷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再说一遍。”
被秦默这样的眼神看得起了几分寒意,谢廷筠却顾不上其他,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无忧……失踪了!”
一旁的秦肃听得谢廷筠压低了嗓音的话,面色也忽的一沉,转头吩咐带来的虎贲军先原地休息片刻,自己则走了上来,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
谢廷筠便将方才阿翼报告给他的话向秦默复述了一遍。
秦默眸中汹涌波动的情绪终于安定下来,他抬目看一眼远处夕阳渐渐落山的地平线,“回刺史府!”他阴沉着脸,一字一顿吩咐。
秦肃和荆彦先带了虎贲军去城郊安营扎寨,秦默则和谢廷筠带来的人一道回了刺史府。
谢廷筠带人出府,钟志柏自然也得到了消息,此时正在府门处不安地打着转,见秦默和谢廷筠带了人回来了,忙不迭迎了上去。
“寺卿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女和……”他话音还未落,却被秦默突然睨来的眼神给震住,浑身冰凉地站在原地。
那样的目光,极为幽暗寒凉,冷得像似裹了极地寒冰的利刃,倏地扎进他的喉中,让他想说的话蓦地堵在了喉咙里,一点一点结成冰棱。
钟志柏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更没有见过这样全身散发出森凉寒意的秦默,一时间手脚冰凉,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到底发生了何事?
直到谢廷筠出声唤他,钟志柏才蓦然回了神,颤颤巍巍小跑几步跟上了秦默的步伐。
秦默径直进了正厅,谢廷筠将带去的人留在了院子里候着,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钟志柏愣了愣,一咬牙也提步走进了正厅。
一踏入厅内,就觉得一阵森寒的冷气袭来,似乎比厅外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钟志柏打了个哆嗦,不解而困惑地看着负手默立厅中的秦默。
秦默不说话,谢廷筠亦是沉默,钟志柏的目光在两人面上逡巡面刻,终是耐不住开了口,“寺……寺卿……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下官听下人来报说殿下和小女在天香楼,怀疑有人对他们欲行不轨?”
秦默低垂着眉目,面上深沉的神色看得人心里一阵发悸。
谢廷筠叹一口气,知道秦默心中已对钟灵珊十分不喜,自然对钟志柏不会有好脸色,想了想看向钟志柏道,“钟刺史还是耐心等等吧。”
等等?
等什么?等谁?阿灵怎么样了?殿下又如何了?
钟志柏一肚子的疑问,可是看着秦默黑得能滴出墨的脸色,还是识趣地收回了话头,惴惴不安地立在一旁等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秦默的姿势却半分没有变动,阴沉的目光透过挽起的毡帘看向远方,眼中笼着层层深雾,琢磨不透心中所想。冬日刺骨的寒风卷着寒气刮入厅中,让钟志柏忍不住冻得打起了哆嗦。可是秦默不动,他也丝毫不敢有所行动。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双脚都快站麻木之际,门外终于响起了些微响动,他一喜,刚欲抬头看向秦默,却感到身前一阵劲风刮过,抬头一眼时,秦默早已不在方才所立之处。
他后知后觉地惨白了脸色,目光看向厅外秦默渐小的身影。
他从来不知,身为文官的秦默,竟然会有这样高深的功夫!
这一刻,心中越发忐忑起来,心底的疑问也渐渐扩大。殿下和阿灵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秦寺卿的神情又为何这般冷峻?
顾不上多想,他也跟在匆匆而出的谢廷筠身后出了大厅。
“殿下呢?!”
北风呼啸而过,秦默站在院中,阴沉着脸色看着阿柳手中抱着的昏迷不醒的钟灵珊,浑身凛冽的气息似比这样的阴冷的冬日还要让人颤抖。
“属下无能,未能发现帝姬的踪迹。”阿翼和阿柳垂了头。
“寺卿……”钟志柏追上来,话音未落,便看到了阿柳怀中一脸苍白双目紧闭的钟灵珊,不由惊呼一声扑了上去,“阿灵!”
话刚出口,便觉得一道森凉的视线盯在了自己后背,扭头一看,是秦默。他用一种无悲无喜的神色看着自己,黝黑的眼瞳之中恍若没有焦距,看得人心中如坠冰窟。
“寺卿,这……”钟志柏看看阿柳抱着的钟灵珊,又看看秦默的神色,心中忍不住打起了小鼓。
秦默却瞥了目光,往阿柳和阿翼看一眼,声音凉淡得似刚从万丈寒潭中浸润过一般,“你们俩,跟我来。”说罢,转身朝菖蒲院的方向走去。
阿柳咬了咬牙,将钟灵珊交到钟志柏手中,快步跟了上去。
钟志柏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钟灵珊,感受到她皮肤传来的温热,这才长长吐尽心中浊气。幸好,阿灵她还好好的。他脚步刚要动,忽觉裸露在外的手腕处一阵沁凉传来,低头一看,一朵小小的雪花落在了他的肌肤上,正逐渐消融。
他心下一动,抬头一看,天空中竟是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
钟志柏转头朝秦默离开的方向望去,只见纷繁飘雪中,他一袭素白衣裳融入天地之间,寂寂的寒风吹起他的袍角,让他的身影显得愈发绝世静谧,带着难以言喻的孤冷。
入了菖蒲院。
阿柳和阿翼噗通一声跪倒在秦默面前,“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殿下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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