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秦默伸出修长手指在纸上那两道墨迹上轻轻一点,“我们总会先入为主的认为,写在纸上的必然会是字句,但……这两道墨迹……若不是字呢?”
“不是字?那是什么?”荆彦喃喃地重复着,目光紧紧凝视在那一竖线一圆弧上。
公仪音的目光也紧紧定在秦默手中的纸片上。
忽然,脑中一道极快的亮光闪过,她感到腰间配着的锦袋玉佩似乎刹那间变得灼人起来,抬了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秦默,眼中是无比震惊的神色。
见公仪音露出这样的神情,秦默便知道公仪音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是随着车辇的行驶而晃动,又似乎是因为窥到了这其中的机密而震撼不已。秦默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希望借此给她些温暖。
公仪音是明白了,可谢廷筠和荆彦却仍是如坠雾中,不解地看着公仪音刹那间苍白下来的脸色,脑中亦闪过一丝警醒。
秦默见公仪音垂着眼,身子仍在颤抖着,落在她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刚要开口,却听得公仪音略显沉郁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说得言简意赅,不过寥寥数语,可听完公仪音分析的荆彦和谢廷筠全都陷入巨大的震惊之中。
车内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秦默的面容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泛起半点涟漪。可公仪音和荆彦谢廷筠三人的气息却明显紊乱起来。
公仪音坐在牛车一角,琉璃灯盏中的亮光照在她的脸上流离,她此时内心的情绪也如同这亮光一样异常地波动着。
如果说,这纸上所绘的,正是她想的那样的话,机器,模具,铜矿,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昭示着天心教可怖的狼子野心!
夜色深重,她突然觉得周身有些发冷。
秦默大手搂上她的腰肢,在她耳边低声安慰,“阿音,你不要太担心了,我会尽快派人去查证,若事情属实,我会快马加鞭上报主上,定会将天心教逆党一网打尽。”
他的手上用了些内力,源源不断的热气输入公仪音体内,让她冰凉的心渐渐回暖。
公仪音抬起手遮了遮眼,仿佛琉璃灯盏散发出的灯光太过明亮,刺痛了她的眼。眼睫眨了眨,一股酸涩之意弥漫上来。
因为这个消息,后半程的路安静得近乎诡异。
这一晚,是许多人的不眠夜。
因为明隐村村民失踪一案已经解决,山中的天心教黑衣人又已撤退,再加上昨夜发现的那个惊天的秘闻,秦默一行决定尽快启程赶往冀州首邑,位于博陵郡的深泽县城。
窦文海虽与天心教有瓜葛,但他说到底不过是一颗棋子,眼下情况紧急,只能暂且放他一马,等到日后揪出幕后主谋后再来同这些小兵小将算总账。
听到秦默一行要离开中丘县城的消息,窦文海长长舒了口气,心中一颗大石头也落了地。
自从那日朱雀圣使来找过他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原本还担心朱雀圣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被秦默他们发现了。但后来一打听,发现秦默他们也只是救回了明隐村失踪的村民,至于天心教的踪迹,并没有得到太多线索,这才安了心。只是行事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收拾妥当后,秦默等人踏上了前往深泽县的路途。
窦文海已经在城门口带人等着了,见秦默一行车马过来,忙带着客套般的笑意迎了上来,“这段时间真是麻烦秦寺卿了。明隐村村民失踪之事若不是秦寺卿出手,怕是不会有这么快解决。”
秦默定定看了他一眼,凉淡出声道,“窦县令,在其位谋其职,希望窦县令能当好这个父母官,不要再让类似事件发生。否则,主上派人追查下来,窦县令也没法交差不是?”
窦文海忙陪着笑应是,眸中神色晦暗不明。
“我言尽于此,窦县令好自为之。”秦默淡淡甩下这句话便上了车。
目送着秦默一行人的身影出了城门,窦文海脸上的笑容终于沉了下来,眼中一抹异色划过,定定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冷声吩咐身后的捕快,“回县衙。”
因为在中丘县重新买了辆牛车,所以谢廷筠和荆彦依旧坐到了前头那辆牛车上,秦默和公仪音则一起乘坐第二辆牛车。
车队驶出中丘县城,很快到了城郊。
天气是越来越严寒下来,尽管他们此次出行的车辇特意挑的是全封闭式的牛车,但冷风还是嗖嗖地从车窗帘的缝隙中灌了进来。
秦默和公仪音乘坐的这辆车内已经铺上了厚厚的毛毯,车窗帘也用厚实的织锦棉布遮住,虽然还有些凉意,但总归是好了不少。
公仪音抱着怀中的手炉,窝在车厢一角愣愣地发着呆。
耳畔除了达达的牛蹄声和车轮的滚动声,还有呼呼的风声一路未停。
秦默将膝上盖着的毯子往公仪音处扯了扯,看着她面上微皱的眉头轻声道,“阿音,你最近的心事越来越重了。”
公仪音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把玩着手中的手炉道,“我本来以为只是一桩普通的案子,没想到背后却牵扯到这么多骇人听闻的秘辛出来。”
秦默拿起矮几上的茶壶和茶盏替她斟了一杯热茶递过去,看着她轻轻道,“后悔跟我出来了吗?”
公仪音接过,修长的手指捧着茶盏,青釉色的瓷器颜色衬得她手指白皙白玉。她喝一口杯中热茶,摇头叹道,“没有。若不是这一趟跟你出来,恐怕我还要当很长一段时间温水里的青蛙吧。真希望父皇也能意识到这些国泰民安表象下的种种问题。”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此次主上特意派我来调查天心教之事,想来已有了足够的重视。我会尽快修书给他,将事情的利害分析透彻,相信主上会有定夺的。”
公仪音轻轻“嗯”了一声,眉间的忧色却丝毫没有减少。
她很了解父皇。虽然她很爱他,但也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君王来说,父皇似乎还少了一些魄力。
这让她愈加忍不住担忧起来,在此内忧外患之下,若是天下陷入乱世,父皇是否有能力将南齐带出这滩浑水之中,重新走向辉煌?
见公仪音的眉头越来越紧,秦默想了想,握住公仪音的手,姿态恰如林间清泉般轻柔动人,语声亦是清泠,“阿音,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幽冥山里的故事?”
公仪音一听,果然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侧目看向秦默,扑闪着长而浓密的睫毛道,“没……没有。”
甚至不用多问,她知道秦默在幽冥山中的经历定然凶险万分,她怕引起秦默不好的记忆,从来没有开口问过,不想此时秦默却主动提了出来。
她当然明白秦默是知道她心中担忧,所以特意岔开话题分散她的注意力,心里愈加感激起来,直直凝视着秦默道,“阿默,你不用说,我很快就没事了。”
秦默淡淡一笑,唇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阿音不想知道我的过往么?”
“当然想!”公仪音忙道。
秦默唇角的笑容加深了些,语声清冽如泉水,“阿音,你放心吧,不管当年在幽冥山中经历了怎样不堪的过往,那都是我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也正因为有这些经历,才造就了现在的我。所以我并不会回避这些记忆。”
公仪音这才怔怔地点了点头,心中又是大大的触动。
秦默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哪怕是多年之前的事,如今在他口中说来,仍是一字一句极为清晰,没有半点遗漏,让公仪音的心也跟着他详实的叙述,而愈发揪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