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烧死一项,就是个滥用私刑的罪名!”
贾村长被公仪音的气势唬住,竟滞了一滞,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滥用私刑?真是好笑!有本事你去告我呀?”
“安邑县县令洪平,河东郡郡守丁广新,司州刺史董培然。要告你,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秦默清冷似霜的声音蓦地响了起来。
贾村长闻言,面色骤然一变,阴沉着目光打量着秦默和公仪音,心里头忍不住打起了小鼓。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竟对本州郡县的官员如数家珍?
可是他又不愿平白落了下风,再者,虽知道他们是不是随口说出吓唬自己的?想到这里,壮了壮胆,犹自嘴硬,“强奸是罪大恶极的罪行!便是本村人犯了,也势必要处以火刑,怎能因为你们一句话就更改我甘泉村百年来的村规?”
公仪音灵动的杏目一转,透出一股灵气逼人的气韵来,将众人看呆了去。她盈盈浅笑看向贾村长,“这个残忍的村规暂且不说,李铁牛自己都没承认,你就这么肯定,阿秀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他的?”
“阿秀自己承认的,难道还有假?”
“哦?”公仪音挑了挑眉,清亮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哪位女郎是阿秀?”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躲在人群最后面的一位怯生生的女子。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她脸涨得通红,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珠,将坠欲坠,的确是个清秀的女子。
她轻移莲步怯怯地走了出来,只是头快低到尘埃里去了,双目通红,不敢抬头看公仪音。
公仪音扬唇浅笑,走到阿秀面前微微弯了腰,低头凝视着她道,“阿秀,你告诉我,欺负你的人……当真是李铁牛吗?”
阿秀讷讷地点了点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衣衫,指节都泛出了些微的白,显然内心十分紧张。
公仪音看着她面上神情,眼中闪过一抹沉思,柔声道,“你不用怕,你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我好不好?”
阿秀还未出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说什么说,还嫌不够丢人吗?”
公仪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但脸上已是饱经沧桑,眼睛中透出浑浊之色。
她看了这老者一眼,总觉得有些熟悉,却听得身侧荆彦小声惊讶道,“这不是昨夜咱们敲门的第一户人家开门的那人吗?”
他这么一说,公仪音才恍然记起来。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巧!
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阿秀面前,一举拐杖作势就要敲下去,“丢人现眼的家伙!还出来做什么?还不滚回家去?!”
阿秀眼眶一红,好不容易咽下的泪水又滚了上来。
“这人是谁?”
公仪音侧头看着荆彦低声问道。
荆彦摇摇头,猜测道,“大概是祖父或者外祖父吧?”
这时,有一个低沉中带了丝憨厚的声音传了过来,“明叟是阿秀的祖父。”
公仪音转头看去,见说话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长得憨厚敦实,一脸诚恳。他看一眼阿秀,朝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再说话。
明叟虽然上了年纪,但听力并没有退步,自然也听到了这汉子说的话,气得将拐杖往地上一顿,狠狠转向说话的汉子骂道,“阿光!这里哪轮得到你说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公仪音看着二人一来二去,心中隐隐有了眉目。想了想,带上澄澈无害的笑容看向明叟道,“明叟,您也不想阿秀白白受伤害是不是?若事情当真不是李铁牛所为,您就不想让真正的罪犯伏法么?!”
“伏法?!”明叟冷嗤一声,刚要说什么,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子也随之一颤一颤的,显然身体不太好。
阿秀见状忙满脸担忧,上前替明叟顺着气道,“祖父,大夫说了,您不能受气……”话还未说完,手就被明叟一把掀开,“别在我跟前碍眼!”
阿秀的手僵在半空,眼中一片悲恸的神色。
公仪音看着她孤单而哀伤地站在人群中,身子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明明是同自己一般花信般的年纪,却要承受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痛苦。村民指指点点,连亲人也这般不理解。一时间,公仪音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怜悯之情。
看着公仪音眼中闪烁的神色,秦默自然明白了她心中所想,在她耳边轻声问道,“这案子,你想查?”
公仪音转头看着他,咬了咬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明知此事有异,若还撒手不管,实在不是她的作风。
只是,她又有些担心地问道,“会不会误了行程?”
秦默笑笑,“小案子,耽搁不了多久的。”说着,朝一旁的莫子笙递了个眼色。
莫子笙会意,走到贾伟民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令牌在他面前一晃,很快又收了回去,又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村民还没搞明白莫子笙掏出的是什么东西,也没听清莫子笙同贾村长说的是什么话,就见贾伟民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抬头抖抖索索不可思议地看向秦默,眼中露出一抹惊恐的神色。
见他面色有异,方才吃了亏的其中一个村民小心唤道,“村长?”
贾村长回了神,双腿一颤就要跪下,秦默随手举袖一拂,轻而易举地制止了贾伟民下跪的动作。
见他如此身手不凡,贾伟民更加惶恐了,背后一时汗如雨下,全身像从水潭中捞上来的一般湿得厉害。
“贾村长,还是先叫闲杂人等回去吧。”秦默淡淡开口道。
贾伟民忙不迭点了点头,定了定心神看向一脸不解地村民道,“此事看来另有隐情,大家先回去吧,等查明真相再另作打算。”
村民顿时炸开了锅,不明白贾伟民为何突然就妥协了。
贾伟民心情不快,冷冷地瞥了一眼闹哄哄的人群,“叫你们回去就先回去!”
众人虽然不满,但还是被贾伟民这一眼给震慑住,议论纷纷三三两两地朝家里头走去。
“你——留下。”眼见着大家走得差不多了,公仪音出声喝住了走在最后的一个年轻男子,正是方才出声告诉她明叟是谁的阿光。
阿光冷不丁被公仪音叫住,转身看来,一脸错愕。
公仪音冲着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只示意他先站在一旁。
终于,无关人等都走光了,秦默看着贾伟民道,“贾村长,我们找个合适的地方谈谈吧。”
贾伟民忙不迭应了,“几位还是去小民家中吧。”说着,前面带路,引着众人往他家里走去。秦默低声吩咐了莫子笙几句,他应一声,带着十二名侍卫留在了原地。
到了贾伟民院中,屋里头有人闻声而出,见到随贾伟民进来的秦默众人不由一怔,目光落在人群中的公仪音身上时又倏地一亮,眉眼间一抹赤裸裸窥视的神色。
公仪音不悦地皱了眉头。
这人正是那晚她敲门时应名的那名年轻男子,大概是贾伟民的儿子。
方才他就贼眉鼠眼地混在了队伍中一直盯着自己看,此时又用这种猥琐的神色看来,让公仪音心里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贾伟民瞪他一眼,喝道,“阿文,进屋去!”
贾文嘟囔了一句,还是识趣地缩回了房中。
贾伟民朝秦默不好意思地笑笑,一脸歉意道,“犬子顽劣,让大家见笑了。”说罢,拱手一让,请众人进了正厅。
一进厅中,贾伟民就一掀袍角跪在了地上,冲着秦默行礼道,“小民见过秦寺卿。”方才莫子笙亮出的那块延尉寺令牌真把他吓坏了,谁能想到眼前这个清冷如仙的郎君居然是延尉寺寺卿!没想到秦寺卿年纪轻轻却已身居高位,若不是他有个娘舅在县衙中当差,曾跟他说过建邺各部所用的金牌样式,他还当真会怀疑莫子笙拿了块假令牌来糊弄他了。
刚刚秦寺卿身旁的那个侍卫说他此次出来乃微服出巡,不想暴露身份,所以直到此刻他才敢跪下行礼。
跟进来的阿秀阿光等人一听,也慌了神,缓缓张张也想跟着拜倒在地。
秦默挥挥手制止了他们下跪的举动,“不用多礼了。”
贾伟民应一声,一脸恭谨地站了起来,然后不好意思地拂了拂厅中席位请秦默入席,“寒舍简陋,还请寺卿多担待担待。”
秦默摆摆手,“不用坐了,你把事情经过说一遍吧。”
“是是是。”贾伟民躬身应了,一脸讨好的神色,同方才盛气凌人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他吞了吞口水道,“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阿秀竟突然被发现有了身孕,可是她一个未婚女郎怎么会怀孕呢?未婚先孕可是个伤风败俗的事,弄不好是被浸猪笼的!大家百般逼问之下,阿秀才说出了实情,原来竟是之前李铁牛来村子里的时候趁明老头不在时欺负了她!”
李铁牛一听急了,红着眼分辩道,“我……我没有!”
公仪音淡淡瞥了他瞥了一眼,又看回头低到胸口处的阿秀,想了想,看向贾伟民道,“贾村长,能否容我同阿秀单独谈一谈?”
贾伟民虽然不知公仪音是什么来头,但看秦默对她的态度,自然心里有了衡量,点头堆笑道,“自然,自然,隔壁就有空屋一间,小的带你们过去吧。”
“不用了。”公仪音淡淡一笑,“我们自己过去便是。”说着,看了秦默一眼示意一下,然后走到阿秀面前,柔声细语道,“阿秀,我们单独谈谈可好?”
阿秀怯生生地抬了头看她一眼,眼中满是惊恐的神色,又不安地回头看一眼站在一角的明叟。
明叟抬了头定定看了她一眼,忽然重重叹一口气,“罢了,你跟着这位女郎去吧,有什么说什么,不要说谎。”
阿秀眼中水波闪了闪,点点头,怯生生地跟在公仪音身后出了门。
不料公仪音刚踏出厅外,便看到旁边人影一闪。她秀眉一扬,怒喝一声道,“谁?!”
那人还想逃,被闻声赶出来的谢廷筠一把揪住从隔壁房中拖了出来。
一见那人的正脸,公仪音不由皱了眉头,冷声道,“又是你!”原来,这个在门外偷听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贾伟民之子贾文。
见被人抓了个正着,贾文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两声,目光盯在公仪音面上久久不肯转开,“女郎,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呐?”居然能让老爹毕恭毕敬请回家里来的,一定不是常人。
“我们的身份,不是你能知道的。”瞧见他眼中对公仪音赤裸裸的觊觎之色,谢廷筠心怀不悦,冷冰冰道。
贾文看一眼公仪音身后的阿秀,很快又笑了笑,然后挠挠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公仪音朝谢廷筠笑着谢过,然后看向阿秀道,“阿秀,我们进去吧。”说着,伸手退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看到阿秀的面色更加苍白了,没有一丝血色。
两人进了房间,公仪音在阿秀面前站定,温柔地凝视着她,尽量放轻嗓音道,“阿秀,你也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方才那个白衣郎君,是建邺城中的延尉寺卿,专门负责调查疑案悬案的。你放心大胆地将真相说出来,我们一定会还你清白。”
阿秀抬了头怔怔地看着公仪音,面上神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松动。忽然,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一般,瞳孔蓦地放大,很快又低了头,声音细若蚊吟,“我……是李铁牛。”
公仪音心中生出一抹疑色,转头朝阿秀方才目光所及处望去,却只看到一扇窗户,窗户外什么也没有,不由起了疑。
阿秀这模样,明显是没有说实话。只是,她究竟在顾虑什么?
见她仍是一脸害怕的神情,公仪音决定先同她套套近乎,拉着她的手在房中的席上坐了下来。阿秀的手腕很纤细,似乎稍微一用力就会被这段,手也很冰凉,有种寒沁入骨的冷意。
窗外明明艳阳高照,透过窗棱照射进来,可阿秀的脸上,却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苍白之色,唇上没有丝毫血色,仿佛跟她白如纸的面色融为了一体。
公仪音微微叹口气,温柔开口问道,“阿秀,你父母呢?”
阿秀头往胸口埋了埋,闷闷道,“阿父阿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从小是祖父将我养大的。”
难怪方才明叟会那般气愤,其实他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吧。从小自己带大的孙女居然遭受了这样的遭遇,只是他一个粗人,并不懂得如何将自己内心的情感表达出来,又怕众人对阿秀说三道四,所以索性自己先在众人面前狠狠骂阿秀,如此一来,别人就不好开口了。
公仪音心中唏嘘,转了话题道,“那方才那个阿光,你熟识吗?”
阿秀微微怔了怔,点了点头道,“阿光哥就住在我家隔壁,他心肠很好,经常过来帮我们的忙。”说起自己熟悉的人事,阿秀的声音大了些,也没有方才那么发抖了。
公仪音点点头,柔声接着问道,“可我看你祖父似乎不喜欢他的样子?”
阿秀好不容易才亮了一些的眸光又黯了下去,呐呐道,“阿光哥同我一样,也是从小没了父母。不过他比我更不幸,家中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家里很穷。祖父说……阿光哥一穷二白却还想着娶我,是痴心妄想。”阿秀面色红了红,低垂着头将这其中的原委说了出来。
公仪音看着她这模样,心思动了动,目光看向她还未显怀的肚子,声音愈发轻柔起来,“阿秀,你喜欢阿光是不是?”
阿秀没有出声,但眼中闪烁的神色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
“阿秀,你当真不愿意说出是谁欺负了你么?你忍心看着无辜的人因为你的缘故而被村民烧死?”眼见着阿秀的情绪有了波动,公仪音忙趁热打铁。
阿秀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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