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公仪音面前。
她兴奋地蹲了下来,左挑右捡,不知不觉,又往前走了几步。她蹲下身子仔细搜寻着颜色鲜艳形状好看的枫叶,一时间竟入了神。
突然,她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双粗布制的鞋履便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公仪音神情一凛,刚要抬头看去,一双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拉住她的手臂就往草丛里面拖。
公仪音心底蓦然一惊,身子不断挣扎,双手朝抓住她的那人面门上打去,嘴里大声发出求救的声音。心中虽然慌乱,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中飞快地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捂住她嘴唇的这双手,闻着有股泥土和汗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且皮肤粗糙开裂,再加上方才看到的那双粗布鞋履,可以看出绑架她的这个人应该生活过得很潦倒才是,或者至少是经历了几天几夜的长途奔波才是。
那么,这人劫持她是为了什么?是见她衣着光鲜所以铤而走险?还是……看中了她重华帝姬的身份?
若是前者,那就只是她倒霉,恰好撞上了。若是后者,就定是自己的仇人所为了!
公仪音脑中飞速转动着,身体也在不断挣扎。见她不并听话,那人放在她嘴上的手越收越紧,差点没让公仪音窒息了。眼见那人把她往草丛深处拖,公仪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动了动嘴唇,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那人指腹处的肉。
那人猝不及防,尖叫一声甩开了手,另一只手也随之放松了对公仪音的禁锢。
趁此机会,公仪音连忙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嘴里大声疾呼。终于,她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似乎有大队人马朝这边而来。
公仪音朝后扭头一看,方才那人不知是没有跟上来还是害怕找地方躲了起来,竟不见了踪影。她舒了口气,扭头刚要继续朝前跑,却又蓦地撞上一堵人墙,鼻子撞得生疼。
入鼻的是陌生而危险的气息,她惊恐地朝后一退。那人却身后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紧接着,一把犀利的匕首已经架上了她的脖子,有低沉狠厉的声音在公仪音耳边响起,“不想死就给我老实点!”
公仪音只匆匆瞥了一眼那人便到了他的后头,虽然没看清样子,但听声音似乎与方才那人不是同一人。没想到那人竟然还有同伙!公仪音暗暗心惊。
只是,越是这等紧要关头,她反而越发镇定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试探着道,“你放心,我不会乱动,你不要伤害我。”
一边说,一边凝神听着耳边的动静。
挟持她的人呼吸有些急促,拿着匕首的手也在不断颤抖着,显然并非专业的杀手。这么一分析,公仪音更加冷静了下来。看来这两人并不是专门冲她而来。否则,不管是谁想要她的性命,都不会找这么业余的杀手过来。也就是说,自己只是太倒霉,恰好卷入什么事件当中被当成了人质。
这时,耳边的人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公仪音紧张地看着前面,祈祷千万不要是叶衣衣她们,最好是这两人的仇家寻来了才好,这样自己才有脱身的机会。
终于,视线中出现了重重人影,公仪音定睛一瞧,不由松了口气。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心声,来的人果然不是叶衣衣她们,而是一队穿着盔甲的士兵。
然而看清领头之人时,公仪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居然是秦肃!
公仪音的目光再往他身后的士兵身上一扫,很快认出了他们穿的是虎贲军服制的盔甲,心中很快明白过来。看来是秦肃在带兵围剿什么人,正好被自己撞上了,被人抓来做了人质。
秦肃显然也看到了被人挟持的公仪音,眉心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异色。
“屠俊,赖明,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还不束手就擒!”秦肃只作不认识公仪音,看着她身后之人厉声道。
公仪音用余光一扫,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开始绑架他的那个人也跑了过来,手里拿了把大刀,与现在挟持他的那人背靠背,一脸警惕地看着将他们包围在中心的虎贲军。
“放我们走,否则,这个娇滴滴的女郎可就没命了!”挟持住公仪音的人恶狠狠开口道,匕首往公仪音脖子处又送了一寸。
公仪音能感受到脖子肌肤与锋利的匕首刀刃接触的那种冰凉感,仿佛只要她稍微动一下,那雪白的刀刃便会刺破她的皮肤流出艳红的鲜血。
她浑身一片冰凉,后背早已大汗涔涔,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秦肃。
要想从这人手中逃出去,只有同秦肃紧密配合了。看样子,秦肃是想先稳住两人激动的情绪。她尽量让身体放松放软,呼吸也放轻,尽可能地不刺激到身后人紧绷的神经。
“赖明,你看看周围,全都是我们的人!就算你离开了这里,你以为你能逃多远?”秦肃冰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赖明狠厉的眼风往周围一扫,手不由自主抖了抖,一边拉着公仪音往后退,一边飞快地想着主意。
这时,公仪音看到秦肃的手摸到了腰间,看样子,那里似乎别了把匕首。
见公仪音望去,秦肃朝她飞快地眨了眨眼。
公仪音会意,跌跌撞撞地跟着绑匪朝后退,突然“啊呀”一声,假装被地上的石子绊到崴到了脚,身子软绵绵朝下倒去。
绑匪一急,忙用手将她的身子往上拽,耳边却听得有利器破空声传来。他顾不上公仪音,慌忙抬头朝前看去,却已经晚了。只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顷刻间已经飞到了他眼前,他甚至都没赖得及眨一下眼,那把匕首便倏地没入他的小腿处,腿一软,跪倒在地,捂住伤口处打起滚来。
公仪音忙趁此机会机会爬起来就朝秦肃那边跑去。
有虎贲军上前制住了满地打滚的赖明,用绳子绑了派人看守着。
一看赖明被俘,剩下的屠俊急红了眼,挥舞着大刀不要命地朝后面冲去。他这种玩命的打法,一时竟让周围的虎贲军近不了身。
公仪音使出全身力气终于跑到了秦肃身侧,秦肃一挥手,示意一个虎贲军士兵贴身保护她,自己则带着一部分人朝逃跑的赖明追了过去。
公仪音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这才有心思掏出袖中帕子擦着额上汗珠,心中只觉后怕不已。
方才她过来捡枫叶,那几个侍卫一定是没有注意到,所以没有跟来。
看来日后还是不能离了宁斐。
公仪音暗自想着,突然听得前头又是一阵喧嚣传来,隐隐夹杂着熟悉的尖叫声。公仪音朝那处一望,暗道不好,那里正是方才她们赏枫叶的地方,叶衣衣她们几人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顾不上发软的双腿,忙急急忙忙朝那里奔去。
等她跑到方才的地方一看,好不容易恢复红润的面色又是一白。
只见虎贲军围成的圈子中央,萧染竟也同她方才一样,被屠俊挟持在了手中,大刀架在脖子上,虽然神情还算震惊,但面上已是一片惨白。叶衣衣和薛静仪亦是一脸惊惶地站在一旁,满目焦急地看着萧染。
秦肃则在沉重地劝着屠俊,一面吩咐虎贲军悄悄收拢包围圈。
他们如今所处的这个位置位于山顶,一侧是一道陡峭的山崖,而屠俊就挟持着萧染慢慢朝那山崖处退去。
公仪音只能远远看着干着急,却没有任何办法。
秦肃一面慢慢向屠俊靠近,一面稳定着屠俊的情绪。可赖明的死,显然对屠俊造成了极大的刺激,他听不进任何劝阻的话,只带着萧染不住往后退。
眼看着两人快要退到山崖边缘了,公仪音一颗心不由悬了起来,想出声提醒,又怕更加刺激了屠俊,只得将全部希望寄予秦肃身上。
秦肃无法,只得朝萧染使了个眼色,也顾不上萧染有没有捕捉到,一手捻起一颗小石子朝屠俊飞去,小石子正好打中屠俊的手腕,他手一抖,大刀“哐啷”坠地。
公仪音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却见变故陡生,原来是屠俊踩到了掉落的小石子,一个没站稳,竟朝后仰去。下坠的过程中,竟一把拽住了萧染的裙摆,萧染也被他迅速地拖了下去。
站在萧染身侧的薛静仪一声惊呼,赶忙跑上前伸出手,似乎想去拽萧染,不想萧染的手没拉到,自己重心没站稳,竟也一头朝山崖下栽去。
这山崖下不知有多深,掉下去可就没命了!
秦肃来不及迟疑,跟着飞身跃下,跳下去的同时,又拉了另外一名虎贲军一起,想来是他在军中的亲信。
眼见着几人纷纷坠落山崖,公仪音大吃一惊,忙跑了过去趴在崖边焦急地查看着情况。
因萧染掉落得早,因而下落距离明显比薛静仪要长,眼见着快要化成黑点消失不见,秦肃忙脚下用力,快速朝萧染飞去。另一侧,薛静仪下降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秦肃朝跟着他跳下去的虎贲军亲信使了个眼色,那亲信会意,施展轻功朝薛静仪飞去。
终于,秦肃的手够到了萧染伸出来的手,握住用力一拉,将其带入了怀中,脚在岩壁上蹬了几下,下降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最后落在山崖处一颗伸出来的枝桠上。上头的虎贲军忙扔了根绳子下来,秦肃看一眼怀中吓得面色苍白的萧染,沉声道了声“得罪了”。
萧染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听到他又说了声,“抱紧我。”脑中来不及反应,手已经顺从地环上了秦肃的腰。
秦肃将绳子在自己和萧染的腰上绕了几圈,又用力试了试,见不会松开了方才拉了拉绳索示意上头。上边的虎贲军会意,忙用力往上拉了起来。
另一侧,跳下去的虎贲军也抱住了薛静仪,依样画葫芦,攀着虎贲军扔下来的绳子往上爬。
公仪音在上边提心吊胆地看着,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好在一切平安,几人被顺利拉了上来。
公仪音和叶衣衣忙朝薛静仪和萧染奔去,她二人脸色发白,腿都被吓软了。公仪音一把扶住薛静仪,她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全身瘫软在公仪音身上。公仪音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两人再次摔倒,她一边拍着薛静仪的后背替她顺着气,一边柔声宽慰着她。
秦肃松开绑在自己和萧染腰际的绳索,低头看了看怀中面色惨白的萧染,沉声问道,“你没事吧?”
萧染惊魂未定地摇摇头,从他怀中退了出来,片刻抬头看向秦肃,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道,“秦五郎,方才真是谢谢了。”说完这话,又自嘲地笑笑,“我都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同秦五郎说谢谢了。”
许是见萧染收了惊吓,秦肃难得的收起面上沉肃的神色,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女郎没事就好,今日之事本就由我们而起,救女郎乃我们的分内事,女郎不必客气。”
许是他墨色的眼眸看着萧染的神情太过专注,萧染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眸,“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方才秦五郎能跳下来救我。”
见萧染执意要道谢,秦肃便不再多说什么,又柔声安慰了几句,才朝薛静仪望去,不想正好撞上薛静仪朝这边看来的眸光,不由一怔。
公仪音宽慰着薛静仪,却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低头一看,见她的目光痴痴看向一侧,心下好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不由心中一突。
薛静仪看的地方,是秦肃?
她刚要说些什么,却见秦肃也望了过来,薛静仪与秦肃一对视上,却似做贼一样低垂了眉眼,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公仪音愈发起了疑,狐疑的目光在薛静仪面上流连片刻,又朝秦肃处望去,却见秦肃低头同萧染说了句什么,然后大踏步朝这边走来。
走到两人跟前,他朝公仪音笑了笑,然后低头问薛静仪道,“静仪,你没事吧?”
薛静仪咬了咬下唇,没有抬头,只木然地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秦肃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今日会把你们给牵扯进来,你们也受惊了,我派人护送你们早点回去吧。”
公仪音蹙了眉头看向秦肃,“秦五郎,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秦肃看一眼公仪音,有些欲言又止。
公仪音看出他的为难,想了想道,“秦五郎,就算不告诉我,我回去依旧能查到。倒不如你现在说出来,反倒省了你我二人的时间。”
秦肃定定打量了公仪音一瞬,招手唤来一旁的采月和采星过来服侍薛静仪,自己则带着公仪音往旁侧走了几步。
两人走到人少的地方站定,秦肃缓缓开口道,“他们是冀州逃来建邺的邪教小头目,据说来建邺有重要任务,我们接到线人来报,奉命围剿,只可惜……”他看一眼云雾缭绕的山崖下,“只可惜死了一个,剩下的一个定要带回去严刑拷问。”
“冀州邪教?”公仪音想起某一日在清凉殿看到的奏折,皱了眉头道,“可是天心教?”
秦肃一奇,挑眉道,“重华帝姬居然知道天心教?”
公仪音点点头,“在父皇那里听过。”顿了顿,有些担忧道,“现在邪教这般猖獗了么?”
秦肃面容肃整地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远方,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片刻,他收了目光,朝公仪音抱拳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去审问赖明,就先告辞了。最近建邺不太平,殿下和几位女郎最好还是待在府中不要出来为好。”
公仪音点头应了,谢过他的提醒。
秦肃又道,“为了保险起见,我派人送你们回复吧。”秦肃一番好意,公仪音不好拒绝,遂点头应了。
回程的路上,大家均是默然无言,心事重重,本来欢欢喜喜出来赏枫叶的好事,最后却演变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
公仪音怎么也没想到,南齐摇摇欲坠的历史竟至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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