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香,桓姚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坐的牛车,行至瓦棺寺,已经是快晌午了。刚一下车,就看到衣袂飘飘的司马道福朝她走来。
“七妹妹,你竟然不声不响就出了门!没义气的小妮,都不跟我说一声!”她虽然是半开玩笑地在说,却是真真含了几分责备意味的,“当日不是说好,要来瓦棺寺,一定和我一起的么?”
桓姚闻言,有些不快,她什么时候答应了一定和她一起来的。看司马道福那日那么不想她来瓦棺寺的样子,谁知道是在打什么鬼主意。难道她有算计,自己就有义务要配合么?
心中虽如此作想,却并未带出什么情绪,只是如司马道福的口吻一般玩笑道:“二嫂一向消息灵通,即使我不说,不也还是知晓。”若司马道福没有打听她的行踪,怎么可能刚好就在寺庙门口逮着了她。
司马道福总觉得桓姚是在讽刺她,脸上有些不自在,讪讪道:“还不是赶巧碰上了。”
对此,桓姚只是轻轻一笑。转而想起自己带着羃离,对方看不见,便又道了一句,“我先进去上香,二嫂若要一道,便走吧。”说完,就率先迈步朝寺内走去。
司马道福看着桓姚袅袅而行的背影,只觉得桓姚真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暗道,“有什么好高傲的!”但想着自己今日要做的事,还是立刻抬步跟了上去。
在寺庙里上了香,桓姚特意去看了顾恺之所作的维摩诘壁画。这幅位于殿堂中央的画,约摸有十米长,四米高,无论是颜色的运用,还是神态的描摹,都十分逼真。宝相庄严,佛像脸上的一双眼里,带着对众生的悲悯与宽容,仿佛正注视着行过的每一个香客。多看几眼,似乎自己整个人便融入了画中,带着膜拜走到了那维摩诘脚底的祥云之下,卑微地仰望。
不愧是名传千古的维摩诘壁画,桓姚被这意境深深地折服了。两年不见,顾恺之的进步,几乎让她望背莫及。
两年前,两人同在一起交流画技,如今,顾恺之的画,在意境上几乎有了质的飞跃,而她自己呢,却似乎还停留在那种风花雪月的小情小调上。以前,还可说自己受到身体蛊毒的拖累,要全力学医,可已经彻底清除蛊毒后的一年多,她又都做了些什么呢?
细细一想,只觉悚然一惊。她竟然一直在纠缠于刺史府中的那些琐碎事务,和桓歆、和那些丫头婆子管事们斗心眼去了。
这世间,有谁不是身在尘世中,为庶务劳碌奔波的。可若整颗心都陷进去了,成日想着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那在艺术上,就永远只能小家小气无法寸进。这么久以来,她竟都忘了,在作画和生活中,最重要的“安宁”“超脱”二字。
桓姚幡然感悟之时,司马道福却只觉得她在对着这壁画出神,想必是睹物思人了。暗道自己今日的安排,也算是成全了两人。
在桓姚细细品味着这壁画时,司马道福已经退出了室内,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走了进来,正站在桓姚身后痴痴地望着她。
“七娘子。”他声音有些颤抖地开口唤道,显然情绪是极为激动的。
这个声音,让桓姚不由一顿,虽然两人相见相聚的时间并不多,她对他的声音,却似乎并未忘怀过。此时只听见这么三个字,竟也立刻知晓来人是谁。
“顾十九郎君。”桓姚平静地转过身,朝他行了个礼,微微一笑,如对一个平常人一般地道:“好久不见,画艺又精进不少了。”
若说感情,以前确实是有的。但在得知他确实成婚之后,便慢慢忘怀了。她不愿给自己找那些难受,对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念念不忘。
时间久了,对于顾恺之当初的行为,也没什么怨怪了。早该看清的,他那样的世家郎君,违背不了家族。只是她当初被感情蒙蔽了理智,才会一厢情愿地寄以厚望。
相隔两年,顾恺之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往日那灿若星辉的双眼里,染上了点点忧郁。隔着一层羃离的轻纱,仿佛隔着一个世界般遥远。他望着身量长高不少,身姿却更加绰约美丽的桓姚,脸上痛苦与思念交错纷呈。
“我……”他犹豫了好久才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与她诉说两年来的思念?还是解释他的身不由己?还是为当初无法守诺道歉忏悔?千言万语,到此时,面对平静得仿佛他们的那段过去并不存在的桓姚,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小女还有别处要上香,少陪了。”桓姚微微屈膝一礼,转身便离开了。大殿里的香客中,认识顾恺之的恐怕不在少数,虽然她用羃离遮着脸,却不愿与一个有妇之夫卷入流言。
直到桓姚已经从另一边走出大殿,顾恺之才回过神来,追了上去。
顾恺之脸上那欲说还休的情态和如今紧张的架势,勾动了一干人等的八卦之心。顾大才子为一个不知名女郎情根深种的风闻不胫而走,竟有好事者查出那女郎是桓温府上的七女。两人各种版本的故事,在建康城中倒是流行了好一段时间。后来还给桓姚惹出了一段风波。此为后话。
见顾恺之追上来,走到拐角处,桓姚直接就往旁边的一个岔道回廊一避,等顾恺之急匆匆地从另一条道追赶过去,便带着随侍的知夏,从这条回廊走过去,倒是直接就进入了寺庙屋宇后头的园子。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