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曼妙时光终觉短,一枕黄粱老不知。”
不出三四年光景,无缘成仙的羽人们便不能久居秀道场了,他们的翅膀会渐渐开始老化,日渐枯萎,不出一二年,翅膀的羽毛就会脱落,直到残羽稀疏,羸翅寒颤,不但无法飞行,甚至无法正常合拢回收,耷拉在后背,像两根干柴。
这就到了必须“斩断仙缘”的时候。
……
道场中一直有专司此类事务的医匠。他们先用烈酒清洗干枯的翅膀,后以精钢利斧从肩胛关节处的接缝一斫而去,顷刻间斩断“仙缘”。
剧痛在所难免,但只是一时;有时比剧痛更难了断的却是心中的欲念。不甘心的执念,百般留恋的纠缠,心灰意冷的空虚,放弃奋斗的迷茫,这些痛苦更长久地折磨着每个族人。
村里的长老就经常说,“吾观其久矣,窃以为,羽族之大精神,不在羽化功成之时,唯在断翅弥坚之际也!”当然长老也没有成仙,但他以平时经历劝勉我等族人,“断翅”并不等于“断志”,羽人族之所以生生不息,其真正强大的地方,恰恰就是比常人经历了更多的成长痛苦,经历了更多挫折的磨练。
这是不是像极了今天“人生和理想”,“幸福和奋斗”的种种关系?!
……
话题扯远了,还是说回羽人们。
在剧痛中斩断了虚弱的羽翼,医匠们还有特制的草药,敷上药膏,止痛又消炎,只需修养上数日,伤口结痂,渐渐痊愈,最终连疤痕也不甚明显了。
如此去了“仙缘”的族人就不能再称为“羽人”了。他们于是收拾好行囊,一路踏歌而行,或慨叹人生,或追忆菁华,总之下了灵山依然回到世俗。
再回头时,灵山祭坛早已消失在云雾之中,就算原路回去,或作了标记,都无济于事,再也找不到了。
这是不是又像极了我们一去不返的“青春”和“初恋”呢?!
苏轼早有诗曰:“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其中滋味自去体会吧。
……
这些下了仙山的族人们则继续务农,狩猎,做工,闯荡,搏命,成家,育儿,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总之就是不可再提“求道”的经历。
隐藏这段经历是为了整个族群的安危,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传言羽人之血可以炼制金丹,佩戴镶嵌羽人眼瞳的玉佩可以消灾辟邪。如果不想全家人被放血剜目,最好的方式就是别暴露自己羽人的身份。
这些事情和地方虽然在正式文献里无法考证,但其实也留下了影子,除了传说之外,《楚辞》、《山海经》,后来的《镜花缘》、《封神榜》、《西游记》里都写过几笔,但当然都不能详细就是。羽人族就是这样隐匿地生活着,成了不可追溯的传奇神话。
……
说回刚才的那位长老。他深刻回溯了羽人族的历史,然后洞察到一个问题:羽人族作为少数族裔,到底该如何与常人相处呢?难道一直隐藏下去,这也不是长久办法。长老的余生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并最终提出了他的解决方案。他把方案用谜语写成了一篇家训,其中又加入很多之前收集的各种“偈子灵符”的内容,流给了儿孙。
至于他自己则骑上一头青牛,出了函谷,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