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王东

    作为诗人，我当然希望用最具诗意的方式去解释背生双翅的问题。

    诗人不惧怕生活变得更复杂，心灵变得更挣扎——诗人操弄着语言的炼金术；把玩着从最高尚美德至动物性本能的所有意念；有机会就滔滔不绝地卖弄才学；用挑逗的言语努力让四座惊艳。我并不想隐晦这些诗人或多或少都有的毛病，这样才能给诗人赢得真正的、洒脱的、直率的好名声。

    苦难是诗人的主食，煎熬是尚好的配酒，命运已经难以下咽，难道用餐时还不许诗人嬉皮笑脸、高谈阔论一番！

    ……

    现在，我看周遭万物的视角和产生的质感都与以往不同。虽然只是微弱的变换，但那种大脑被全面调试过一遍的感受依然明显，眼前的世界被蒙上一层细腻而柔和的光彩，如同重新刷过漆的餐桌。

    可以大胆地认为，这就是事物本身所带有的诗意。

    以此来观察我的一双翅膀，它肯定是一个奇迹！

    我的一对肉翅长在肩胛骨与脊椎骨之间，可以自由开合扇动，又不影响双臂的任何动作，收拢时与后背也十分贴服，可以说结构相当精致。

    现在的翅膀尚未发育完全，羽毛稀疏，多数还是羽绒，而且泛着灰白，总体和一只大鹅的翅膀差不多，距离振翅起飞还有相当长的路途。

    ……

    让我来发挥诗人的想象力吧：

    有了这对翅膀，我就可以在风沙的天空，或者在迟钝的雨季里痛快地飞翔，但必须注意避开楼宇间的电线。

    那时我会充满动力，既然可以直飞云霄，就肯定能做一番大事业。

    浮躁的仲夏夜一闪而逝，不再可以对我构成任何困扰，直到精疲力尽羽毛都变得汗津津，我还可以在海面上跳跃。

    我还会嘲笑我可爱的飞鸟同学，名字叫“飞鸟”的不会飞，飞鸟的朋友却可以腾空而起，我将剥夺他的名字为我所用。

    这些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

    可是！

    因为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平静心境，我的喜悦没有持续几秒钟就消散了。随之而来发挥作用的则是诗人的敏感性和洞察力：

    我不认为自己是平庸之辈，也不是抗拒变化，只不过从人生哲学的整体角度来看，再神奇的能力也是一种负担，这是客观的问题。

    人们经常说，“改变不了世界，就改变自己吧。”如此显示出万事皆空、轻松自得的洒脱样子——那是因为没有人会再残酷一点，去揭示最终的结局，继续告诉我们说，“即使改变了自己，也阻止不了世界再次改变你，或者继续改变你！”

    套用一句俗话：这就是残酷的成人世界。

    作为一位现实主义诗人，我对此非常清楚，而且已经渐渐习惯飘摇其中。

    所以在这里必须反问一句：

    命运和黑夜之神啊！就算有一天我真的可以飞翔，可是那飞翔又能满足谁？不会像天使一样轻盈，也不会像雄鹰那般有力。理性一直在告诉我，按照人类的身体比例，骨骼结构，肌肉强度，这种飞行都无法优雅。

    更可能像一只跳下房檐的母鸡，或者推搡抢食的鸵鸟，甚至还得当心别被矮墙绊倒，被铁丝网刮伤吧。

    而且这还涉及到如何保密，如何隐藏，如何洗澡游泳，如何梳理羽毛，如何与李楠做爱？

    ……

    “东东老弟不必多虑，怀揣秘密生活是常态，几乎人人如此!”我猜飞鸟大概会如此宽慰我。

    他还会引用他自己是诗句继续提醒我，“我们无法避免要站在选择对面；那种时刻每个人都笨拙；无关对错才是最大的问题……”

    最后飞鸟会看穿我的心思并一语道破，“其实你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是吗？来向我抱怨一番就是好过一点而已，你其实足够强大和坚韧……”

    我经常怀疑飞鸟就是一位巫师！他拥有隐秘的蓝色火焰，会念诵古老复杂的咒语，把物质化作精神之力，如清澈的泉水随时补充、修复、启发和指导我的心智。

    现在我竟然长出了翅膀，这更证明了其实我身处魔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