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范知县搭不搭理你!”
孟氏一时语塞,那范知县跟自家男人有些过节,否则就算这孙癞子是管着几千人的都保正,也绝计不敢如此放肆!
见他两公母蔫了,孙保正越发得意:“有些人呐,以为读了几本书,便觉着自己有名望,有地位。其实在真正的官人们眼里,狗屁都不是,不过一措大耳!还想告我?哼哼,你告一个试试?到时你告不倒我,我还要告你一个栽赃诬陷!让知县相公锁了你去,一路从村里拖进城!看你还有甚么斯文,甚么体面!”
两口子气急败坏,偏又无计可施,孟氏瞥见儿子在旁边痴了一般,怒骂道:“你是死人呐!看你娘老子被人欺负?”
在她看来,儿子肯定立马就要撸袖子上了,可李昂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没动。让已经提高警惕的孙保正都有些不耐烦了,心说你倒是快点啊,只要你敢动我一下,这事就更大了。
“县里不成,就去府里,府里不成,东京还有登闻鼓可击,赵官家也治不了你?”
此言一出,不止孙保正,连李柏和孟氏两口都投之以诧异的目光。
李昂一阵不自信,难道我说错了?
不管他会不会去捶登闻鼓,反正孙癞子心里已经打起了小鼓。暗道这厮是出了名的浑人,今日怎么不按套路来了?心里虽胆怯,嘴上却不服:“那登闻鼓是你想捶就……”
受儿子启发,李柏终于逮着个机会打断道:“太宗时,京畿民牟晖击登闻鼓,诉家奴失公猪一头,诏令赐千钱偿其值。丢头猪官家都管,你总比猪要紧些吧?”
被他骂成猪,孙保正脸上挂不住,哆嗦得一身肥肉乱颤,便口不择言起来:“今年二月金人才回师北撤,赵官家自身都难保……”
语至此处,陡觉不妥,簪花少年入了戏,指着他鼻子作义愤状:“这话你敢再说一次!”
保正吓得一缩脖子,嘴里嗫嚅着,嘟嘟囔囔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少顷,扔下一句“你们说出花来也逃不了这场役”,便一脸晦气朝外走去,到院口篱笆墙时,总觉得气不过,一脚猛踹,把人好端端一道栅门踹个稀烂。
“我还要告你毁坏民财!”
一听这话,保正肥胖的身躯竟分外灵活,一溜小跑便没了影。
经他这一闹,李家两口子十分沮丧,老干娘做好了早饭也没人吃,都坐在正屋里唉声叹气。
尤其是李柏,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虽没考到个出身,但想着五次取解,四次赴京,总还有些士人的骄傲和尊严。可今天,一个都保正便把他那脆弱的骄傲和尊严踩在脚下,如同那栅门一样,踩了个稀碎……
宋时,凡读书应举之人皆称秀才,过了第一关“解试”取得进京“省试”资格者,通称举人。也就是说,秀才举人在宋代只是个称呼,并非功名,只要没中进士,全是白搭,下次还得从头考起。
因此,老李虽然当了五回举人,现在却连最基本的免役优待也没有。且这回不是例行抽丁,而是因为府城西墙塌了一段,知府衙门考虑到地方上不太平,必须限期修好,所以下令“征急夫”,连那雇人替役的“免役钱”也不管用了。
“你平时张口修身,闭口齐家,说梦话都在治国平天下。现在如何?孙癞子都敢找上门来恶心你!怎么办?难道真让牛头去搬砖修城墙?”
别看在外人面前李孟氏极力维护自己的丈夫,这会儿也搂不住火了。
李柏本就难过,经她这一说,更是心如刀绞。悲怆地叹息一声,视线落到了站在门口的李昂身上。
儿子象极了自己,高大,挺拔,气宇轩昂,一张脸轮廓分明,英气勃勃,再加上头上那朵月季花,更凭添了几分俊俏。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他将牙一咬:“拿钱,备车,我要进城!”
孟氏一愣,出人意料地没有多问,便去取了几贯钱出来。
李柏提在手里,望定儿子,脸上竟浮现出一股悲壮之色!看得李昂心里直嘀咕,您这是要进城买把刀来剁了那保正么?别冲动,这会儿宋江早完蛋了,可没水泊梁山让您落草。
深吸一口气,李大官人迈步就走。孟氏一路跟着送出去,回来时,见儿子还站在那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你也给你娘老子省点心吧。”说罢,鼻头一酸,便掩着脸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李昂在那里,仍旧浑浑噩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