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饭了,多可怜啊。
春天的一个下午,在红嘴鸭的嘎嘎声中,爸爸送来了一只头上弯曲着粗壮的犄角的岩羊。他说岩羊是野生动物里的攀岩能手,爬再陡的山对它来说都像走平地。但也许是它太靠近有小山鹰的鸟窝而遭到了大山鹰的攻击,或是吃了岩缝里的麻醉草而失去了平衡的能力。爸爸发现它时,它躺在悬崖下面一动不动,腰和腿上有血,显然是摔下来受伤的。
格列在瘸子猞猁的领地边给岩羊搭了个挡风遮雨的草棚,我每天都去那里给它喂草,还帮着妈妈给它做了手术。
妈妈说:“它太紧张了,你在旁边跟它说说话,再摸摸它。”岩羊知道我在安抚它,手术一结束,就对我产生了信任,只要一见我,就会掉过身子来,用期待的眼光看着我。
渐渐地,岩羊的腰伤好了,能走动了,但后腿因为截掉了一块坏死的骨头,跛得很厉害。我把它叫作拐子岩羊,它好像挺喜欢这个名字,一听见我叫就会咩咩地回应。
妈妈说:“不能让它老卧着,应该训练它多走走路,不然会得肠胃病。”
我说:“这事儿交给我。”
有一天,我正拿着一些苜蓿草引诱拐子岩羊从草棚里走出来,红嘴鸭突然从远处飞过来,落到草棚顶上,扬起脖子,使劲叫着。我望着它,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异样的事情,警觉地扭过头去,看到笑脸叔叔走进了救助站的大门。
笑脸叔叔来到我身边,指着岩羊说:“你看它走路的样子,多痛苦啊,人要是真的有善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帮助它解除痛苦,而不是这样养着,养它是需要成本的。”
我问:“怎么才能解除它的痛苦呢?”
他用手做了一个朝下砍的动作,笑眯眯地说:“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结束它的生命。”
我吃了一惊:“你是说让它死掉?”
“对啊。”
我大喊一声:“不行。”
他哼了一声说:“虽然这里叫‘救助站',但这种事儿你说了不算。”
“我爸爸说了算。”
“你爸爸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嘻嘻,我。”
那天正好妈妈休息,我跑回家里问她:“这种事儿到底谁说了算?”
妈妈有点紧张地说:“他说他说了算?他想干什么?”想了一会她又说:“虽然你笑脸叔叔是救助站的投资人,但要是杀死动物,这里就不是救助站,而是屠宰场了。”
我说:“那我们把他赶走。”
“谁能赶走他?”
“桑觉。”
“不行,笑脸叔叔又不是第一次来,多吉认识他。”
“那怎么办?”
“我得告诉你爸爸,让他出面,把道理给笑脸叔叔讲清楚。如果一看动物有残疾,就想杀掉,那就不用救了。从荒野里救它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它们好好活着。”
妈妈说罢就开始打电话,一连打了几次都打不通:“没信号,谁知道你爸爸这会儿在哪里!”
我急得想哭:完蛋了,拐子岩羊的生命就要结束了。
妈妈摸着我的头说:“别着急,我去给他说。”
她来到笑脸叔叔面前,问他是真的要杀掉这只伤残的岩羊,还是开玩笑。
笑脸叔叔说:“实话告诉你,我有几个惹不起的客户,都喜欢吃野味,听说救助站有一只岩羊,非要尝尝鲜,我也是没办法。”我听着赶紧跑过去,用身子挡在岩羊前面。红嘴鸭也勇敢地站在了我的肩膀上。
妈妈说:“岩羊是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要是杀掉它,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笑脸叔叔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说:“那要是让猞猁咬死呢,就怪罪不到我们头上了吧?”又指着栅栏里面的瘸子猞猁说,“你看它那双贼亮贼亮的眼睛,一盯上岩羊就变成琥珀色的了,看样子它跟我们一样,早就想吃掉它。你们别再喂猞猁了,让它饿着。我们不仅想吃掉岩羊,还想看一场戏。”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小小的脑瓜里出现了一片黑暗的天空、一个可怕的场景。
第二天笑脸叔叔带着几个人来到救助站,从车上卸下一箱白酒和锅碗瓢盆什么的,还在救助站的草地上搭起了野炊的帐篷,然后拽着拐子岩羊的犄角,把它关进了瘸子猞猁的铁栅栏围墙。
笑脸叔叔笑着说:“我要看看这只猞猁到底还有没有野兽的本性,要是它已经失去了捕杀动物的能力,就剥了它的皮。救助站不养废物。”
那几个流着口水想吃岩羊肉的人都说:“肯定有,等着瞧。”接着他们开始打赌:猞猁会用多长时间咬死岩羊?有的说两分钟,有的说五分钟,有的说十分钟。有的说岩羊的命长,没有半个小时死不了。
然而,半天过去了,瘸子猞猁并没有像他们巴望的那样扑向岩羊。
那几个人说:“咱们自己动手吧,宰个受伤的岩羊还不跟宰只鸡一样?”
笑脸叔叔诡笑着说:“咱不能跟法律过不去,耐心等着吧,今天吃不成就明天吃。走,喝酒去,先搞点别的菜下酒,猞猁什么时候咬死,我们什么时候煮肉。”
我眼泪汪汪的,跟在笑脸叔叔后面一再地乞求着:“叔叔,别吃岩羊好不好?叔叔……”
红嘴鸭也跟我一样乞求着:叔叔,别吃岩羊好不好?
笑脸叔叔不理我和阳阳。
另一个叔叔说:“你怎么可以恳求狼别吃羊呢?”
我说:“商店里有的是羊肉,你们可以买着吃,我们家就是买着吃的。”
笑脸叔叔说:“你是小孩你不懂,吃野生动物至少有三个好处:一是特滋补,二是特绿色,三是特鲜美。我这些朋友吃野生动物受益匪浅,你看看他们的身体就知道。”
我想让妈妈再给他们说说法律的事儿,但妈妈上班去了。格列无奈地守在铁栅栏边,恨恨地望着笑脸叔叔。
笑脸叔叔还像往常一样笑着,而且越笑越灿烂,脸上就像开满了喇叭花,问道:“你会不会做菜?”
格列说:“给动物的菜会,给你们的菜不会。”
说着瞪他一眼,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