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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营长脸上的黑红还没退,听见这话,攥着拳头气得牙痒痒:“我就知道,国民党欺压百姓,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俩正说话,房门又被推开了,小栓子抱着胳膊,边咝咝吸凉气,边嘟哝着好冷好冷,闪身进来,奇道:“咦,营长也在啊!”
他年纪最小,大家都把他当个孩子,因此格外百无禁忌,一咕噜爬上床,盘起两条腿,把手抄在袖子里,很有兴趣的打量莫青荷,一双眼睛熠熠闪光:“团长,他们都不告诉我,我就直接来问你了。”
他倾着身子往前凑了凑:“你跟那个国民党到底啥关系?”
莫青荷脸色一黯,还没答话,四营长就急了,心说好不容易哄团长笑了,这不识相的小兔崽子又来搅合,伸手给了他一脑瓜:“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家家的乱问个屁!
什么啥关系,没关系!”
小栓子被抢白了一通,觉得很没趣,冲他嚷嚷道:“你懂个屁!
那天晚上上山,我看见他摸团长的脸呐!”
“摸脸怎么了?”
四营长瞪他一眼,“就是摸了鸡|巴,那也没关系!”
小栓子惊讶的嘴巴都合不拢了,朝莫青荷转过脸:“怪不得团长生气,他什么时候摸了你的鸡|巴?俺去找他算账!
俺娘说了,尿尿的地方只能让婆娘摸,别人都不行!”
四营长尴尬极了,一把把小栓子从床上拖起来,扬起巴掌就要打:“这么大的人了咋不知道害臊,让你瞎嚷嚷,让你瞎嚷嚷!”
说着像老子教训儿子似的,拽着他就往外拉,小栓子很委屈,被拖到门口还扒着墙不走,不甘心的冲四营长吆喝:“大伙儿都担心团长,又都不敢来,我看得着急,说你们不去我去,他们又不让,我不也是好心嘛……哎你个蠢驴,别拍了,我脑袋疼!”
小栓子被四营长像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门嘭的一声关了,俩人一路吵着喊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远,最后彻底听不见了。
莫青荷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扒着窗口往外看,山涧盘桓着浓浓的雾霭,小路漆黑一片,风吹得小了些,雨却下个不停,树叶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屋前屋后回响着细小的沙沙声,斜飞的雨滴织成一张绵密的网,辨不清方位,时间仿佛停住了。
屋外的小土坡上,沈培楠静静的站着,既不靠近,也不离开,腰背挺得笔直,站成了一棵松树。
莫青荷意识到屋里煤气灯的光晕会把他的身影暴露无遗,就赶紧缩回被子里,捞过一大把干稻草把自己藏起来,同志们方才的到访让他觉得很暖,想起沈培楠,从心里又渗出了凉意,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下雨,然后才发觉,他是觉得伤心。
莫青荷是个顶少难过的人,就算当年接到绝交的书信,也不过苦笑了一下,亲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爱慕的人像扔包袱一样把他撇的干干净净,他觉得自己的命实在不大好,然而也仅仅是苦笑。
现在他埋身在厚厚的干草垛里,晦暗的灯光把他挤入无处可逃的方寸之地,他闭着眼睛,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暴雨天,他在北平城的一座大杂院给阿娘收尸,沈培楠浑身尽湿,拥抱着他说爱他,莫青荷回想着那时他的体温,心里难过,就像再次死了爹娘。
他想,四营长说的话很对,他和沈培楠,早就彻底的没关系了。
然后他决定不再被往事干扰,爬起来拧熄了煤气灯。
草棚的灯光刚暗,外面传来一声叫喊:“莫少轩,给老子滚出来!”
然后那声音又柔和了:“小莫,你出来,听我说几句话,听完再睡。”
“你不出来,我一句句喊给你听!”
话音刚落。
灯光一下子亮了,那稻草和木条扎出的门突然打开,洒出一地浅黄的光,莫青荷撑开一把伞,穿过篱笆矮墙和泥泞的山路,慢慢走到沈培楠跟前。
两人离得很近,却谁也挨不着谁,伞下的空间密不透风,莫青荷把自己藏在里面,把伞沿抬起一点儿,他看见沈培楠被冷雨浇的脸色发白,雨水浸透了帽檐,贴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归结成一颗晶亮的水珠子,吧嗒滴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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