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子瑜话音方落,张无庸便一下子转过了头。
那一刻,他的脸上第一次生出了讶色。
“散骑,那岂不是可以时常在御前行走?”他说道,眉峰往中间聚了聚,黧黑的脸有些发沉:“此事……不大妙。”
桓子瑜的脸色十分难看,死死攥着手中钓竿,手背上青筋突起:“父亲这是要给我个教训,让我知道这家里还是他说了算,我除了听他的,再无别路可走。”
“此话不差。”张无庸淡然接口道,态度并不因他的愤怒而有任何变化,语罢便转首继续看向溪水,淡然道:“司空大人乃是桓氏之主,尚书郎自然要听命于他。”
“那他就不该给我错误的暗示。”桓子瑜忍不住低吼了一句,手背青筋跳个不息:“若不是他整日卢氏、卢家地提着,我又何尝会将那一计献予舅父?如今事情出来了,他却又百般打压于我。有时候我真怀疑,这家里到底有没有他的儿子?他怎么对每个人都是如此?以前他拿我压着长兄一头,如今又反其道而行之,让长兄压在我的头上,处处别着我的势头。他老人家就不嫌累么?”
他发泄似地说了一通,面色已是越加黑沉。张无庸扭头看了他一眼,便又转首看向溪水。
半阴的夏日午后,风色怡人,溪水清越,然而此时垂钓的二人,却皆是面色沉重。
“治家,一如治国。”良久后,张无庸方才开了口,凉飒飒的语声随风入耳:“最尊者、高位者的权威,底下的人最好不要尝试着去挑衅,除非……有了足够的力量与筹码。”
桓子瑜静静地听着他的话,那种濒临爆发的情绪,在这数息之间便平定了下去。
“先生说得是。”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将钓竿又放回了玉镇石之下,“所以,我今日请先生过来,是想问计于先生的。”
张无庸目注钓竿,意态悠然:“尚书郎问计于仆,是希望奉上讨好,还是想要斩断威胁?”
“自是后者。”桓子瑜展了展衣袖,神情重又变得疏淡起来,“奉上讨好不难,斩断威胁却是当务之急。好教先生知晓,我如今务得了一个帮手,有他出手,只要不是大动干戈之事,便都不算难。现下便要问先生,可有良策断去长兄仕路?”
他说得可谓直白,张无庸的眉峰便又往中心拢去,沉吟地翻动了一下手里的钓竿,面色有些作难:“若要断去青桓仕路,倒有些难。”
“我自知此事不易。”桓子瑜说道,蹙着眉叹了一口气:“到底那也是我长兄,无论他出了何事,总要牵累我桓氏。而若要不累及桓氏,以我目前的力量,却是难以做到。那府里的宗师们,倒有一多半儿是向着他的。”
他的语声含着怨怼,又有几分羡慕。
“所以,只能以小节之名污之,而不能以雷霆之击绝之,对否?”张无庸接口说道,纯粹一副就事论事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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