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命里无时莫强求

    世界生来混沌。

    此乃“无”。

    于无中生有。

    乃道。

    道生一二三，三化万物。

    万物有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此语出自集结了历代人民智慧的《增广贤文》，实际上没有多么高尚，也跟天地大道没啥关联。

    说的就是咱个人的事情。

    不过嘛，世界上的很多道理不都是共通的么，比如“知足常乐”，“多做善事”，“为人坦荡”，“少管闲事”等等，这些越是听起来对世界影响小，对人们生活有益处的教义才更容易被当时以农民为主不求轰轰烈烈只求平平安安的人民群众所接受。

    那么……你愿意认命吗？

    ……唉。

    哪有命啊。

    我活了这么些年，连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没搞明白，世俗杂七杂八诸多牵绊是有也可无也可，爹妈兄弟于我则更是搞不明白，说不亲吧，每次打完电话心里空落落也怪想的，可要是说亲吧，我当初又为什么不愿在家好好待着非得跑来这武当山出家呢？

    “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

    山上多好啊。

    感觉待在这里，就像是开挂走后门提前来到了结局。

    不必挂念什么，也不必强求什么，古人说得好啊，顺其自然。

    可是。

    这样的生活，好像跟我预想的又有偏差。

    当时怎么跟老爹说的来着？找不到自己想做的事。

    嘿嘿，当时嘴上说无所谓，被老爹看出来了。

    那时来武当，就是我最想要做的事情啊。

    不止是来了，住下了那么简单，要不我直接考来这边天天上山玩不就完了？

    我……想要什么来着？

    嘁，又开始费脑筋想了。

    做了那么多题考了那么多试还上了三年高数脑子早用的够够的啦！怎么答案就不能直挺挺滴跳到我面前自我介绍俺就是你最想要滴那个东西捏？

    啊……整天这样重复地埋怨……也不是个事儿啊。

    但兹要在山上我是真的拿不出一点劲头来，山上的生活不就是念念道卷拜拜真武大帝，白日里守着游客们礼拜完了就开饭最后晚上美滋滋睡一觉嘛！

    山上……我真的来对了吗？

    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我……

    “你个孽障给我起来——！！！”

    一个正蹬打断高深念想惊的周公跑路蝴蝶乱飞！哈喇子流了一袖袍的小道士屁股吃痛瞬时清醒但身手矫健借力空中转体成功落地然后被旁边金刚怒目的师父揪着就是一顿捶！小道士顿时嚎声震天抱头求饶只差喊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顶着重拳露出贱笑，师父这一招一式可是全不留手啪啪作响可他脸上倒是没个肿胀：“师父饶命！生气伤肝呐哈哈！”

    “哪有做师父的在一边儿练，做徒弟的在这儿做白日梦的！？我真是瞎了眼收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白衣裤的钟云龙道长一边打骂自己反而欲哭无泪，这小伙子十几年前不是这个德行啊！当时从小学假期里就拜我为师，几年手把手调教那是突飞猛进天赋异禀啊！家里又是京城巨富后来还考上了清华前途一片光明我本来还估摸着能沾点光，结果这厮提前毕业一个鲤鱼入水就钻进武当出家来了！

    到这本来还可以接受，毕竟是个好苗子，没准以后能继承大统呢！

    可是你特么的怎么小小年纪就无欲无求了捏？少年人的志气跑哪去啦？一天天除了日常上班吃饭就是睡觉，功也不练经也不念白天睡觉晚上也踏马睡觉！那梦里是有啥好玩意儿啊流连忘返的？！

    “你个小王八蛋！我忍你很久了今天非把你这坨稀泥给涂辽不可！”

    钟道长说着双手滑开轻柔如云雾摆出武当太极架势，身旁清气蒸腾融于自然，赫然是再正宗不过的“野马分鬃”！

    某人：好冷？怎么肥四？

    那小道士见师父来真格的脸色一垮，那对永远睡不够的大眼袋也因着这一激灵舒展大半，他哪儿是师父的对手哇，看着是要过手验验水平实际上也说了是要把他生涂咯！这煞气冲天的谁还敢跟您来啊！

    “快点儿滴！起式！”钟师父朝他大喝。

    “哈……”他躬身驼背长叹一口要把脏腑榨干的浊气，再吸上一口武当福地焕然一新的清气，足底影子立时正了许多。

    您要是非愿意切磋切磋，那也不是不行。

    他的炁亦是清透一团缓慢流淌，看着直教人心累，这软趴趴地怎么跟人较量哇？

    所谓无极而太极，并非一方从一方之中诞生，而是“太极本无极”的意思。

    太，巨大，极，顶点。

    没有极限的力量。

    钟师父凛然：好小子，这才几天，又精进了。

    但同时愈发愤怒！这小王八羔子天天摸鱼睡大觉还能进步！今天往后必须得给他摆正咯！

    双方一人做“野马分鬃”，一人做“起式”是一步也不肯多挪。

    没有直观的力量碰撞，清气互相触碰缠绕。

    就像是山间田野不同向的风，飘忽不定的两团云彩。

    所谓太极拳，乃是一门合于天道的拳法。

    双方皆向前一步，眼看着两股神奇劲力就要扭打在一起！

    “王也师兄——！祖师爷叫你——！！”

    另一位小道士自林间树荫现身，一声呼喊那有着过人天赋却终日偷懒嗜睡一提干活如半身不遂，鼻梁过人高挺正合“牛鼻子”诨号，眼袋虽黑的不凡尽是倦意可整张脸不丑反俊三分，乱了发髻散了半头杂毛的小道士王也当即乐得一蹦大高：“唉唉唉！就来就来啦嘿！”

    钟道长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眨眼自家孽徒已经飞也似地跑到了林子那头朝自己挥手作别一副逃出生天的欢喜尽劲头：“回见啦师父！”

    “哼！”钟道长无奈只得傲娇地噘嘴气鼓鼓地继续练功专心于太极之道。

    等你个小王八蛋下次回来，一定给你拴起来每天鞭策！

    他预想着小道士抱头鼠窜最终难逃一劫的样子一阵乐呵。

    谁知道此一去经年。

    师徒竟再没了名分。

    ……

    嘎吱——

    王也稍微整理衣衫推开了两扇红漆木门，同时装出精神抖擞的亚子朗声道：“小的进来啦祖师爷！”

    “哎嘿小也咋！快来看看！老夫已经把此物用的如此纯熟啦！”

    矮小年迈却活泼的老人梳着雪白发髻身着道士常服盘腿坐在炕上连连招呼，手里拿着一块平板刷拉拉的滑，这应该……是在炫耀吧，老人嘛。

    耳濡目染自家老爹话术的王也深谙此道二话不说先摆出一张阳光笑脸比起大拇哥就是一顿夸：“嘿！不愧是祖师爷！才半年就学会用v信啦？果真是冰雪聪明！”

    “哈哈少拍老夫马屁！”祖师爷嘴上不客气嘴巴却笑的合不拢，年近百岁露出的一口白牙依然结实，他当即翻动屏幕消息最终落在一处，王也定睛一看备注竟是老天师。

    “看这个！老天师给我发的消息，这老头嘴巴大，他可是第一手就通知我啦！”

    祖师爷笑着看着王也盯着最大字号下屏幕里寥寥几行消息出神，待他重新抬头看向自己后才慢悠悠问道：“怎么样？八奇技现世的消息。”

    “通天箓吗，原来一直在陆前辈手里……”王也脸上虽认真可也只念叨一句便不再多提。

    祖师爷饶有兴致：“这样一来，罗天大醮可就是另一番局面了，有没有改变主意？去了没准可以知道当年的事情哦？”

    “哈！”这会儿王也倒是果断：“我要是真想知道当年的事哪儿用找天师啊，您直接告诉我不就完了？”

    “……抱歉啊，小也，老夫可没有老天师那样的魄力。”

    祖师爷脸色稍沉便听得小道士打岔：“嗨！没事没事！陈年烂事知道了也是平添烦恼，您也不用放心上，这清平年代咱高高兴兴待在山上为世人祈福不是挺好的么？”

    “……呵呵，你这不抬杠的性子还真是……”祖师爷眯缝的眼睛睁开一对格外亮晶晶眼仁瞅着这武当山上身份最为特殊的毛头小道士：“王也，命运命运，运势可改，命中却是注定，人呐，往往被这命格所裹挟，身不由己呐。”

    命……王也心头一颤，梦里远去念想一刹那回归。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逃不过命运了？

    是那天突然因为传递消息替代了看门师叔？

    是久等无果结果无意间听到怪响闯进武当后山禁地？

    是在这一方两仪四象八卦格局之中众生迷惑独独自己脱出之时？

    还是自己这烂泥心性被前辈看中，决心将这门奇技倾囊传授？

    亦或是这些全都在命运的计算之中，自己不过是跌进了一个又一个提前设好的“陷阱”呢？

    “……你身负的这门奇技，在我所知的八奇技之中也是匪夷所思，牵扯到世间变化计算命运的更是独一份，所以你想置身事外恐怕是难上加难啊……”

    祖师爷语重心长眉眼温和，他深知此事风险更熟悉小道士表面无欲实则迷茫的心境，双方权宜最终结果还是要由本人来决定。

    毕竟，人各有命。

    “我考虑考虑吧。”

    小道士轻轻松松抖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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