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我摇摇晃晃,昏昏沉沉地从绮陌夫人的宫苑里走出来,扶着墙,便一口血从口中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寝殿里,太医在殿外候着,我不知昏睡了多久。
元赫本在对面的书房里,听到内室的动静,赶了过来。夏臻让开,元赫坐到床榻上,扶起挣扎着要起来的我坐起,靠在他身上。“为什么不多睡会儿。”
摇了摇头,头疼得厉害,怎么个姿势都觉得恶心,我便想要起身来缓解一下。看清楚了元赫之后,“你刚刚在书房吗。”
我以为他是不在这里的,可却好像觉得他是从书房那边过来的。
“嗯,我在书房。”他只是大概应了一声,“再睡会儿吧。”
“我想出去透透气。”我说。
元赫犹豫了一下,然后他拉过外衣包在了我身上,将我横着抱了起来。
“陛下……”夏臻在一旁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没事,孤带夫人出去透透气。”元赫道,抱起我向殿外走去。跨过了门槛,走到了殿前的平台上,他小心看了看天,应是担心雾重。
我指了指栏杆那边,元赫便抱着我过去,靠着栏杆轻轻将我放了下来,我倚着栏杆坐着,夜里的空气很新鲜,让我有些贪婪着带着些凉意,浸透心脾的晚风。
“好些了吗?”元赫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让我靠着他。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凝视着看不见尽头的黑夜,难过地自言自语。
“怎么会呢,你只是生病了,太医会为你治好病的。”元赫安慰我,他在我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有一段较长时间的停顿,然后,鼻息重了许多,可他还在故作轻快地开导我说,“是不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就是这样,总是把事情都看得很在意,心里的事多了,人也会觉得累,所以你突然就病倒了而已。”
“是这样的吗。”可我分明知道不是,我的身子早就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或许是我弄掉孩子的时候,或许是在早一些我怀着孩子却不自知还冒险的时候,或许……
只是这一次一次的积累,让我最终因为绮陌夫人的那些话彻底崩溃了。我撑不住了,撑不住这个原本就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
“是啊,你从以前开始,就一直这样的,总是把别人的事放在心上,拼了命的去做。你看,当时你不就是因为李夫人的事,才和我们走到一起遇到的吗,那个时候开始,你就为了帮别人忙前忙后的,后来,这又因为我娘亲她们的旧事,因为珈蓝和碧洛,你看,你都瘦了好多……”元赫要我相信,我只是因为太过操心别人的事才生病的。
我想笑笑回应他,可是才发现,抽动嘴角竟然也是那么费力气的事。“我是不是很傻。”
“谁说的。”元赫作势严肃起来,他却自己笑了出来,从身后抱紧了我,“谁敢说你傻啊,这世上自私的人太多,才觉得你最特别。可不能因为你和其他人不同,不像他们一样自私,才说你傻的。如果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而不顾别人,那么这个世上该是多冷漠的啊,霓音,我没见过神,也不知道神是什么样子的,可我想,神大概就是你这样子的吧,会感叹,会怜惜,会心疼,愿意为了世间的公平而努力去维系,去付出。你是我能想到的,最像神的样子。”
最像是神的样子吗。我被他逗笑了,虽然很难,可我还是动了动嘴角,笑了出来。“我才不是神……我只是个……”
我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了。曾经我能自信满满的说,我只是个树精,我只是韶山上的精灵,可是后来,我到了人的世界里来,我也想做人。我放弃了修为,成为了人,可是我却发现,我原来连个树精都不是了。我到底是什么,是山野里的精灵,还是元神被捣烂在母体的怨灵,我只是个借助这一切才能活下去的可怜的家伙,我只是个……
“生来是什么,谁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可是却能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那种人,不是吗。你忘了吗,你曾经也是这样劝说我的,”元赫出奇的温柔,他的声音就像是水面上散开的层层波纹一般,轻而净。“霓音,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的事。”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回不去了。”
一切都变了,我们回不去了,我回不去十年前,他也回不去十年前,元珏也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只有现在,而不能回到那时了。
“可以的。”元赫却打断了我的悲伤,他肯定的告诉我,“可以回得去的,养好了身体,你好起来,我们就可以回到十年前的时候。这世上,并非权力可以控制一切,藏在权力下的阴谋,那些无辜无助,无能为力的人,他们还等着你发现他们的命运,帮助他们呢。等你好起来,还有好多事要做的,对不对。”
我以为我在人世还有好多年,可原来我一点时间都没有了。
我忍不住哭了,我觉得我逃不过这一难了,我才开始怀念,我想要做人,却不知不觉地成为了,我一开始最讨厌的那种人。我觉得我的宿命很脏,我觉得我很脏。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哭得有些用力,气息有些喘不匀,心口一闷,险些又昏厥了过去。我醒过来,竟然浑浑噩噩地问了句,“元珏,我的铃铛呢。”
说完,我就清醒了,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我知道,元赫听见了。
他在我身后,半天没有动静,我不敢回过头去看他,我怕他生气了。可是,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元赫却在身后轻轻拍着我的背,像是怕我哭急了再昏过去。
我听到他叹了口气,然后对将要昏睡过去的我说,“你想见元珏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