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还没有修炼出天下人都该为其生、为其死的自信。因此见到易薇时便不只如邵英般觉着歉疚,而是颇觉无地自容。
原地踌躇半晌,方低着头过来向公主长揖道:“妹妹,是吾对不起你,吾不该……”
“能做决定的不是皇兄。”易薇漠然道:“皇兄不必如此。”
太子满面通红,想了想,又去与皇后见礼,哀求地望着母后。
皇后也不理他。
易薇见太子实在窘迫,叹道:“罢了。妹妹远嫁北狄,日后母后便托付给大兄。大兄要替我好生孝顺母后,我走了,母后便只有大兄一人可以依靠。”
“这是该当的。”太子连连附和。
皇后长长叹了口气。母子三人呆坐半晌,俱都无言。
太子垂头丧气回到东宫,见正是沈栗当值。想起这段时间沈栗神色间对和亲之议颇不赞同,较往日沉默许多,一时心下微觉触动,脱口道:“谦礼,吾觉着自己做错了事。”
想了想,又怅然喟叹:“吾做错了事啊,无法挽回!”
和亲的旨意是不会收回的。邵英觉着愧对女儿,便对公主的陪嫁、出嫁礼仪和对北狄使团的接待等事上十分用心,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
鸿胪寺官员们便时常蒙皇帝召见。这也是何泽近年来重新得以进入乾清宫觐见,而不是在前朝淹没在一堆大臣的身影中面见君王。
何泽在接待北狄来使的差事上是用了心的,此时谈起来头头是道,比鸿胪寺卿温易思也不差多少,得了皇帝一个笑脸。
何泽简直要热泪盈眶:多少年皇上未曾对自己露出满意的神色了?这差事办得好些,说不定有机会入得皇上眼,重新飞黄腾达起来。
兴奋之余,扫了颇显沉默的沈栗一眼,心中暗笑。这回沈栗因头发还短,没捞着这露脸的差事,如今看你怎么得意下去!
他却不知沈栗正恨不得躲远些。
邵英也注意到沈栗的沉默,忽想起问他:“先前怎不见你上本议论和亲之事?如今说来听听。”
沈栗辞道:“陛下,臣曾杀过北狄忽明王子,也曾气煞过兀轮王子,在大同又与北狄人交战过。实在不适合谈论此事。”
“无妨。”邵英笑道:“朕猜你多半是不赞同的。如今既明旨已下,只当闲谈而已。”
沈栗却不敢将这一问当做闲谈。自从得知邵英令湘王世子亲自去宣旨赐死湘王,沈栗便越发畏忌起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帝了。
一般人犯起小心眼还可应对,皇帝犯小心眼着实要命。
皇帝这段时间一直在平定天下的野心和对女儿的歉疚中摇摆,心下不痛快,须得好生应对。
沈栗仔细想了想,方慢慢道:“臣并无反对和亲之意。家国大事本就应由君王一言而决。况皇上英明神武,深谋远虑非臣可以揣测。皇上既令公主出嫁,必有皇上的考虑,无需微臣赘言。臣……只是有感于皇家为家国天下的付出,为皇上心酸。”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栗先捧将皇帝捧起来,邵英心里熨帖:“心酸?你为朕心酸?”
“正是。”沈栗恭敬道:“想我朝立国不过百年,皇上所决之事皆为后世成例。若后世北狄人亦来求公主,我盛国是否会再次和亲?”
开国一两代皇帝的决议往往会成为“祖训”。嫁了一个公主不要紧,给北狄养成了习惯,往后岂非要代代嫁公主?
邵英沉下脸。
“皇上为百姓平安不得不受父女分离之苦,又要担忧子孙亦受父女分离之苦。”沈栗激动道:“想到皇上为天下黎民所付出的一切,臣怎能不为为皇上心酸?这俱是臣等愚钝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才致皇上忍痛下此决定。臣羞愧万分,臣万死不足以偿此恨也。”
沈栗自责,官员们跟着跪了一地:“臣等无能,罪该万死。”
邵英的脸色又变回来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父亲令公主和亲总是令人质疑。沈栗这番话却主动给他一个台阶——这都是臣下们无能。眼泪汪汪,亲手扶起沈栗道:“国事艰难,朕当与诸卿共勉!”
君臣抱头痛哭,沈栗松了口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