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如何办才好。粉泪在眼眶中打转,只是拼命踢打着旁边呆愣愣的仆从护院,催促他们灭火救人。
此刻已被烧成焦炭的吴总管,之前早令众人抬来许多桶沙土、用以扑灭油火,此时尚有不少堆在院子角落。
仆从护院中有个胆大的、先是飞起一脚,将元仲武踹翻在地。随即,其他仆从蜂拥而上,将一桶桶沙土、洒向小半边身子都沾满火焰的元仲武……
黄沙弥漫,烟尘四起。不到十息工夫,元仲武已被埋在了一堆沙土下,只有一只小腿和一只小臂裸露在土堆外、不停地抽动着。奄奄一息的黑烟、从沙土中逸散出来,不甘地消失在风里。
薛瑶英掩口哭道:“快、快拉他出来!别闷坏在里面了……嘤嘤!”
中仆从护院这才七手八脚、将沙土刨开,将狼狈不堪的元仲武扶了起来。当下又有人提了井水,哗哗几声过后、将元仲武泼成了一只半焦半黄的落汤鸡。
劫后余生的元仲武,一口口吐出嘴里的沙石黄泥,嘶哑地呻吟着,瞧着烧伤的右臂和肚皮、不由悲从中来。旋即再不顾仆从护院们惊愕的眼神,抱住薛瑶英双腿,呜呜哭了起来……
黑烟渐歇,喧嚷声落。
杨朝夕被喂过解药,伏在杜沙洲背上,只觉喉间苦不堪言。几度胃囊抽动、想要呕吐出来,却被杜沙洲一掌捂住口鼻,逼着他强行咽了回去。
那瓷瓶中的解药,貌似只是一小口胡麻油,初入喉时、还觉无比清凉,似加入了龙脑香、薄荷两味药。然而几息过后,便觉食道与腹中、好似烧起了一团火,烫得他几乎跳脚。这灼烧之感迅速蔓延开来,传遍五脏六腑,竟生出一种“五内俱焚”的错觉,不由痛苦地哼了出来。
杜沙洲撇撇嘴,头也不回道:“林少侠还活着?那便忍着些!莫像个妞儿似的哼哼唧唧。”
杨朝夕苦着脸道:“可这解药,着实难喝……莫不是那唐门六子使诈,给的咱们毒药?”
王韫秀走在前头,却见二人对话听了个真切,当即插口怒道:“我蜀中唐门、纵然是不入流的记名弟子,也决计不做这等下三滥的事!狗辈小子,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咯咯咯……”
苏绢绢登时笑得花枝乱颤。她一手托着渐渐不支的刘木匠,一手叉腰道,“这位阿姊说话好好笑!唐门三绝‘机关、暗器、毒药’,两样都为江湖中人所不齿。便赞一声‘下三滥’,也算是实至名归。咯咯!”
王韫秀陡然转身,怒目圆睁:“你……”
张打油连忙和稀泥道:“是药三分毒。解药亦是毒药,不过恰是克制那银针之毒的毒药罢了,自然难以下咽!林少侠不妨运转一下内息,倘或没什么阻滞,这解药必是正品无疑。”
杨朝夕依言一试,果然内息顺畅、如江如流。想来那“暴雨梨花针”上所喂毒药、也只是烈性麻药罢了,并无穿肠蚀骨之能。
一念及此,便觉困意袭来。眼皮子仿佛灌了铅一般,一下比一下沉重,最后竟呼呼睡去。
却说王韫秀恨恨转过身去,发誓绝不再与这些狗贼作口舌之争。一路穿廊过院、绕池渡桥,终于将一行人引至颍川别业正门外。
闻声赶来的不良卫,“呼啦啦”将杨朝夕、张打油等人围起。其中一个武侯模样的浓髯大汉,向王韫秀叉手道:“宁人坊武侯铺武侯段六吉,携众弟兄向元夫人问安!不知擅闯贵府的蟊贼可曾捕到?”
王韫秀朱唇咬破、面色阴冷,瞪着眼前段六吉道:“不劳尔等费心!贼人已被护院乱棍打死,尔等散去便是!”
段六吉望着一脸污糟、披头散发的王韫秀,又瞧了瞧她身后古怪的一行人,自是瞧出了古怪。却犹疑不定道:“那么敢问元夫人身后这几位是……”
“滚!都给老身滚远一些!”
王韫秀陡然暴发,气势汹汹道,“老身府中宴客,也须事先向你河南府知会一声不成?!”
段六吉不敢再问。匆匆行了一礼,便将长臂挥下,引着浩浩荡荡近百名不良卫,一径往广利坊外去了。
眼见一众不良卫散去,王韫秀才徐徐转过身、强压怒意道:“张大侠!如此这般、可如你的意了?若还不足、不妨将老身杀了,也算给那些贱如蝼蚁的木匠们一个交代!”
张打油打个哈哈,也学那段六吉叉手笑道:“大娘子言重!张三今夜冒昧登门,本就是来做个‘和事佬’,免得元府与江湖中人结怨太深,以后愈难化解。”
杜沙洲亦嚯嚯一笑,接口揶揄道:“我等升斗小民,只为救人而来,又非受雇行刺。若非得知拜把子的弟兄,被困在你颍川别业……这凉风素月、再配上美酒佳人,做点什么不好呢?”
郑六郎听罢,跟着大笑道:“驼子说的在理!老郑白日里刚得了坛乾和蒲桃酒,晚间刚炙了羊腿,奈何还没吃几口、便赶来了这里。嗐!现下回去,只怕那蒲桃酒已然酸涩砺喉,羊腿也早冷硬难嚼啦!”
苏绢绢只是掩口娇笑。但那满是嘲弄的笑声,听在王韫秀耳中、却如针扎斧凿一般,恨不得当场扼住她喉咙,将她掐死了事。
刘木匠正待张口,却被张打油挥手制止。
张打油早闻元载之妻王韫秀凶横桀骜,今日能忍到这步田地、已然不可思议。倘若再言语撩拨下去,只恐又要节外生枝。当即抱拳道:“大娘子一夜劳顿,早些回去歇息罢!惟愿今日一别,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哈哈哈!”
王韫秀面色怨毒,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