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洗了发,湿嗒嗒垂至半腰,坐在门前,小蝉拿来湖蓝棉布小心搭在她肩上,方便秦妈篦头。
她凝神听着大爷房里的动静,因为专注,身子朝边微微歪斜,胡桃木门内是谢芳啜泣地低诉:“癸水又来了,可怎么办呢?总是怀不上,我对不起大爷和大奶奶。”
“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还小呢,不用着急。”许建彰语气很温和,还带些无奈的笑意,“像个小孩子一样。”
“可大奶奶她……”
秦妈忍不住道:“太太坐正,鬓发要篦不着哩。”
冯氏正苦于听不太清,又被她打断了,便有些生气,“你把我弄疼了,粗手笨脚无用得很。”
秦妈撇撇嘴敢怒不敢言,好歹是她娘家人,怎能当着小蝉就落她脸面,近年里小姐的脾气是愈发古怪了。
房里安静的再没响传出,倒是二爷房里的赵妈掀帘走出来,抱着一团男人衣裳。
冯氏鉴于她之前揭发蕙霞时的英勇表现,总有些忌惮,问话也是笑眯眯的:“二爷已经睡下了?”
赵妈摇头,“不曾,还在净房里沐洗。”
冯氏朝小蝉吩咐:“你去问二姨奶奶讨绣鞋花样来。”
赵妈连忙道:“二姨奶奶不在房里,伺候老爷呢。”
“哦,那算了。”冯氏待赵妈没了影,再往净房方向斜眼睃去,门前守门的丫头都没有,谁晓得到底在做什么。
她心不在焉,开口说:“我想喝杯牛奶,小蝉去厨房温热了来。”
小蝉应声而去。
过半晌待头篦完,她又道:“忘交待那丫头,在牛奶里搁蜂蜜,秦妈你跑一趟,记得要搁满五匙。”
秦妈不情不愿地走了。
冯氏起身略站会儿,手里攥着帕子朝廊道尽头挪步,黑色的影子被悬吊的灯光拉长,像一条细细的蛇,顺着墙壁蜿蜒。
净房有各种氤氤氲氲的声音鼓捣耳膜,她顿了顿,撩棉帘迅疾闪身而进,隔五六步又是一道棉帘,她轻轻抬手揭开一条缝儿。
她平日里最是谨言慎行,哪见过这般激烈阵仗,唬得双目惊睁,如被施了定身术般呆立难动,忽而看到许二爷目光阴鸷地直直望来。
过道里没有人,窗户不知被谁打开半扇,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昏黄灯泡左右摇晃,所有影子也在剧烈摆动,导致她脚下凌乱而飘浮,差点儿把自个给绊倒。
闪身进房,背脊贴紧门,冯氏的心怦怦跳到嗓子眼儿,腿明明酥软,却又似两根柱子般沉重。
烛火噼啪炸个花子,还明又暗,她侧首恰见自己的脸,映在梳妆台的大镜子里。
“扣扣扣……”有人在轻轻敲门。
镜里那个女人瞬间浑身僵硬似死了般,脸色苍白若纸,眼睛惊恐圆睁,嘴唇一噘一噘地呼吸,像濒死的鱼在奋力挣扎。
二爷来抓她吗?她的丑事就要传遍整个许宅上下了吗?
“大奶奶,大奶奶!”是小蝉的声音。
“怎么了?”
“您要温的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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