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大片的人马如同开闸的洪水般,由远及近席卷而来……厮杀、呐喊之声响彻云霄,战鼓高昂……
“没想到这么快就穷途末路了。”碧玉不敢再继续查看外面的情形,将自己困在车中,轻声言语。她看了看袖口,意外地觉得轻松。
“夫人。”依然是校尉的声音,听上去却和悦平缓。
“何事?”碧玉重复着先前的话,只不过这一次没有拂开窗帘。
她静静地等待着一个坏消息,做好了一切坏的打算。
然而,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马车外的世界突然变得无比安静,一切能发出响动的东西都已销声匿迹。
校尉的声音像是被蒸发掉了,好半天没有回应。
她愣怔在那里,木木地发呆。过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下来,伸手缓缓打开车门,那一瞬间,她开始设想自己沦为俘虏的情形,她并不怕死,只是担心受辱,于是另一只手紧紧按住了袖口。这一刻,她觉得如果真会那样的话,也是报应——被丢下的那些宫女何其无辜,她没有顾忌她们的生死和清白,只是愚昧地想要保全自己……
车门慢慢被打开,从那道开合的缝隙里,碧玉看到了一张脸,一簇微弱的火花溅到她心上,转眼间又熄灭掉,按住衣袖的手渐渐松开。如果她先前能将来人的旗帜看得仔细些,此时或许早已伪装好淡定的模样。
“碧玉。”她面前的男子仍旧一身戎装,铠甲微寒,身姿还似往日那般挺拔,面庞显然经受了风霜的打磨,棱角更加分明不说,连韵味和气质都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唯独声音,让人寻到一丝久违的熟悉。
“樊枫。”她开口便叫了他的名字,面上却没有显出任何表情。
“这一次,我希望自己是及时赶到了。”樊枫留下淡淡的一句,轻轻一推她搭在车门一侧的手,猛一下将车门合上,似乎是要将碧玉准备回答的话截在马车里。
碧玉在这密闭的空间里微微笑了笑,心底说了声:也好,我本就不知该与你说些什么。
胡人军队打探到援军已至,还是鼎鼎大名的樊家军,毫无悬念地知难而退,临行之前,为了挽回颜面,不忘发出一长串带有挑衅意味的口哨声。
马蹄飞扬之时,扬尘四起,碧玉虽没有亲眼见到,可逼真的想象还是让她情不自禁去掩鼻,她被自己的动作惊了一下,这颗心既然还像多年以前一样敏感,可是为什么会看不透樊枫的举止言行?
幽州距此地万里之遥,他却如同天兵天将一般在紧要时刻分秒不差的出现……这些年,自己以为已经忘却了的人却一直都没选择遗忘对方,他不露声色,默默地惦念,感情的巫蛊之毒,竟然令他甘之如饴。
只是碧玉始终都不想明白这些,她对生活怀有虔诚的绝望。
因为有了樊枫强有力的护送,这支从皇城中出来的队伍一路快马加鞭,顺利回到了东海国。
都说“叶落归根”,申屠玥显然对这东海封国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他在洛阳一直寻不到的归属感尽在此处,归属感是一种以他的身份倾诉而出会遭人耻笑的东西。可是即便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也不会甘心情愿成为一棵浮萍。
“与我一道回幽州吧。”樊枫是两人之中先示弱的那一个,注定处于劣势。他用了一个“回”字,仿佛那里也该是碧玉选择安定的地方。
碧玉听出了这其中的玄机,叹着气问道:“你姐姐他们到了吗?”
由于继位之人是申屠玥的八弟,他与樊舜英之间是叔嫂关系,舜英不能被尊为“太后”,而是被称为懿佳皇后。舜英以先皇书信中早有交代为缘由,毅然带了睿儿离了宫,她明白自己只要留在宫中,便难免不被人利用,真正安全的地方只有一个,便是他的弟弟割据一方的幽州。
“他们脚程慢些,应该过几日便能到……”樊枫并不知道姐姐舜英与碧玉之间达成的“一致”,自以为将话说得在情在理,“睿儿终究是你的孩子,他迟早会知道,姐姐也迟早会把他还给你……我保证,你在幽州的生活不再会有一点儿风浪……”他信誓旦旦地说着,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充满激情和婉转,而是很直接地坦白托出。在时光的摧残之下,一切风花雪月早已抛置脑后,款款深情化为最现实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