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小河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月上明梢,才停了下来。
来到溪头,潺潺的流水愈发衬得谷中孤清。他抬起下颌,望着月亮,默默地坐了一盏茶的时光!最后仿若想得通透了一般,笑了一声,起得身来。
拈起三支细香,插到松软的泥土中,再用那劲瘦的双手将篮子中的祭品也摆放得粗略整齐,开始焚香祝祷。
香雾一缭绕,耿小河的眼前便有些恍惚。林中竹疏影斜,敧曲生姿。树上隐隐有些动静,耿小河此刻懒得抬眼打量。
他只顾得上跟心上人说话:
“你走得倒是干净,头七都过去了,也没个招呼给我。”
“怎么就没有。”居然有个小小的声音抢白他。
耿小河沧桑地笑了起来,自饮溪去后,幻听已经不止一次了。鹿饮溪说话硬直,就是这味。
林间的风声跟着也突然大了一点,吹得他衣襟、袖子都小小地卷了起来,露出他白皙的肌肤,若是鹿饮溪在,定是直直地看着,偶尔还抱怨:“怎的比江南的姑娘还白?”
耿小河想着就噗地笑了,佯骂道:
“呵呵,这时候掀我袍子做什么?你不是日日让我等明天的么!现在主动给谁看?嗯?”
林间的风竟止了。
耿小河更笑了起来:
“啧啧,这会儿不接嘴啦?!从来说不得你一句。也罢,你的脾气我从来拗不过的,既然你不来,我就跟你过去好了。”
说罢,便将脚探到了溪水之中。水凉,他倒吸一口气,忍住了心中叹息,便要迈下去第二脚。
溪水深浅难料,第二脚居然踏得他一个趔趄,斜栽到水中。一旦跌落深潭,满眼碧色涌来,心头便想:原来随便一晃便可以是一世呀。
耿小河还是挣扎着站了起来,为了下一世能再见,临死前得和鹿饮溪把最重要的那句话给说了。
水面明晃晃的是些月光,如若此时有人,还能看见耿小河眼睑下的斑驳泪痕。
“傻子!”
树上的人终于忍不住了,飘摇着落了下来,一袭白裳,面向耿小河站定。
亡魂终于归来,插在溪头的那些白幡如释重负,随风歇了,软软地耷拉下来。
耿小河一点都不惊讶,招魂术还是有用。
“呀!这坏东西来接我便这样殷勤,来得倒早!刚刚骂完,被他听了去,这又要有小性子了。”耿小河习惯性地心中一哆嗦。
来人在月色下显得更为皎洁素雅,犹如仙人,只是脸上依旧是一副事事认真的冷清模样。耿小河得见真人,心中一喜,觉得上天待己不薄,便一改此前的丧生丧气,竟然有几分嬉皮笑脸道:
“过来牵我呀!看我摔得这样心里偷乐呢是吧!”
那人听话地伸过手来,耿小河一把握住,就算知道眼前是道幻影,他也要牢牢抓住:
“你是狠心,舍得不回来,可喜你的魂灵却还是识得大体!”耿小河一边拽着人家的手走上了岸,一边还小小声抱怨——这在以前,他才不敢呢!
“耿惊澜!”来人竟然开口,喊的还是他从不为人知的大名!!!
“哎!”耿小河应完,知道自己的幻想症越来越严重了!不走真的是不行,再如此疯癫下去,嫂子他们得被他拖累死。
白衣人见他如此,眉眼间换了一副很紧张很忧心的样子。人一慌,脚下就不期然地磕碰到那一堆果子和水酒。
那些堂皇的祭品一下便滚落四处,有点还直接滚到了白瓷坛的边上。地上一堆的凌凌乱乱,就像耿小河的心。
耿小河见状,脸上的一点喜色立刻收了,他匆匆跨步上岸,“哎呀,我竟然忘了我的宝贝。”
他不在意那些祭品,并不着急去捡拾;反是蹲了下来,双手护住了那置于软草垛子上的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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