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女官、宫女、嬷嬷、太监都赶出房间,用一条粗麻绳捆了,分别锁在两间库房里。
元春身有品级,又略使了些银子,戍卫们拿了好处,对她还算客气,只绑了她的双手,没有搜她的身。
一屋子宫女,几乎个个都披头散发,形容狼狈,一大半坐在地上小声饮泣,剩下一小半,神情空茫,一脸麻木。
抱琴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凑到元春耳边:“御前侍卫把淑妃娘娘的尸身带走了。”
御前侍卫和侍卫处的大内侍卫不同,大内侍卫和宫廷戍卫多从禁军中选拔,归禁军统领选任,而御前侍卫是直属文帝的。
元春心里大概有了底:“那些侍卫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
抱琴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就偷偷从门缝看了一眼,花花绿绿的,红的青的都有。”
元春放下心来,团花红袍和团花青袍的侍卫都是天子近臣,文帝派心腹调查淑妃的死因,不管实情是什么,侍卫们最后只会给出一个体面的说法——文帝性情刚硬,容不得后宫传出任何倾轧争斗之事。贤妃能够荣宠数十年,其中一个原因,就在于她能够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营造出一派欣欣向荣的和平景象,至于那些早亡的妃嫔,大多死得悄无声息,搅不起一点水花。
事情不出元春所料,御前侍卫们行事果断利落,当晚就让太医给出淑妃的死因:抑郁沉痛,引发旧疾,咳血而死。
六宫诸人对淑妃的死并不吃惊,淑妃身患不足之症,病了这么多年,不曾断过汤药,从不出席宫中的宴饮酒席,一年到头,总不见她出来应酬交际,许多年轻的妃嫔,甚至从来没见过淑妃。
其实大部分人都对淑妃的真正死因心知肚明,因为淑妃曾盛装打扮,妄图勾起文帝的旧情,失败之后,就伤心而死,死得也太凑巧、太及时了。
一个多年无宠的高位妃嫔,只能用自己的死亡,打动帝王,为女儿求来一份安稳。
不管是嘲笑,鄙视,同情,还是叹息,就算是为了讨好文帝,大家都对淑妃的死避而不提,权当淑妃真是病死的。
而月影阁的宫女太监,更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相信淑妃是因为太过悲痛才死的,不必上面的人吩咐,她们就自发宣扬淑妃整天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早就病入膏肓了。
除了几名司药宫女因为照顾淑妃不周,还被关押在掖庭狱,其他被抓起来的宫女、太监全都无罪释放。
月影阁的宫女、太监们劫后余生,喜极而泣。
多么讽刺,淑妃的灵堂还没布置妥当,宫女们的眼泪还没擦干,已经忙着庆祝欢笑了。
淑妃的丧事,刚好就在大正月里,日子尴尬,太后和文帝又都心有忌讳,内务府不敢大操大办,连为淑妃择封号都是草草了事。
淑妃虽为后宫中位分仅次于贤妃的妃子,后事却办得仓促敷衍,连个普通妃嫔都不如。
母妃的后事办得潦草仓促,浓辉公主一反常态,没有吵嚷闹腾。淑妃下葬的那天,公主甚至没有掉一颗眼泪。
淑妃的百日当天,真真国的迎亲使臣暗示鸿胪寺卿,他们愿意遵照周朝礼仪,等公主出孝之后,再议迎娶之事。
真真国使臣名为退让,实则也是提醒。和亲的日期是早就定下来的,真真国的国书上盖了周朝玉印,不可能为了浓辉公主母孝在身,就推迟两国议定好的联姻大事。
然而文帝怜惜公主丧母,忽然一反往昔铁面冷情,几次在近臣面前提及公主年纪尚小,天真懵懂,还回忆了几桩公主年幼时的旧事,语气略带概叹。
能混到天子近臣的大员,个个都是滑不溜秋的人精,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等文帝发话,大臣们便争相上书文帝,直言浓辉公主乃直系公主,又逢母丧,远嫁藩国,恐怕不合礼制。
文帝这时候又举棋不定起来,把所有讨论公主和亲的折子留而不发。
最后朝臣们商量了一个办法,从宗室中挑选一个和浓辉公主年纪相当的宗女,许以丰厚赏赐,封为公主,代替浓辉公主和亲真真国。
文帝在早朝上怒斥建议找宗女代替浓辉公主出嫁的官员,说自己实在不忍让宗室人家骨肉分离,断然拒绝朝臣的提议。
朝臣们忽然间变得大胆无畏起来,不顾文帝铁青的脸,继续联名上折子。
如此三回之后,文帝才半推半就,让鸿胪寺代为挑选适合的宗女,代替浓辉公主和亲。
一直作壁上观的太子忽然蹦将出来,提出几个合适人选,朝廷中的大半官员附议,最后选中了南安郡王家的一个庶女,封为瑶光公主,和亲真真国。
浓辉公主听说之后,冷笑一声,“想必这位新公主,和我一样,在家时也是个不受宠的。”
元春不敢多说,心里则暗暗腹诽,与其说瑶光公主不受父亲和嫡母喜爱,还不如说瑶光公主倒了大霉,才会被太子给坑了。
太子提出的几个和亲人选,无一例外,都是近几年上蹿下跳、和荣王一系走得最近的皇亲贵族家的女儿。太子此举,不为其他,就是要警告南安郡王等人,他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可怜郡王家的小姐,不管她在家里过得怎样,至少身份高贵,是本朝宗女,日后所嫁夫婿,非富即贵,如今却只能被迫和亲,一辈子都回不了中原,实在无辜。
瑶光公主的悲惨境遇,也提醒了元春,父族的荣辱兴衰,同样决定她日后的命运,除非她能够找到另外一个更加坚定更加稳固的靠山,否则一旦贾家失势,她的下场就和瑶光公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