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堆上横七竖八卧着几个披头散发的宫女,有的低头默默做针线;有的面目模糊,闭着眼睛假寐;有的一脸痴笑,神情怪异。
其中一个宫女发色黝黑,皮肤白皙,绑着两根油亮的发辫,和另外三个敞着衣襟的宫女坐在一处,揎拳掳袖,吆五喝六,正在玩骰子。
元春在旁边看了半天,才敢认出王宛臻来。
王宛臻听到门响,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元春,又回过头去,啪啪两声,把骰子丢在一只破了一角的陶碗里,嘴里吆喝道:“快,猜大猜小?”
元春悚然一惊,诧异道:“王姐姐?”
王宛臻俯趴在草席上,专心致志地盯着陶碗里的骰子,没听到元春的呼喊。
一旁的宫女扯了扯王宛臻的衣袖,“王姐姐,这位女史大人叫你呢!”
“啊?”王宛臻大大咧咧地撒了陶碗,回过头,眯缝着眼睛,粗声粗气道,“谁?”
元春眉头紧蹙,“王姐姐,我是元春,你不认得我了?”
“你就是贾元春?”王宛臻呆了半刻,忽然惊呼一声,瞪大眼睛,撇下其他几个宫女,围着元春转了个圈,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啧啧半晌,方叹道:“和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一点都不像啊!”
元春眉头微蹙:“殿试?”
王宛臻眨眨眼睛,“啊,我是说,你比画像上要漂亮多了。”
元春更加摸不着头脑:“王姐姐看过我的画像?舅舅给姐姐看的?”
王宛臻连忙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我在梦里看过,嘿嘿,元春妹妹比我梦里的人影长得还要好看。”
元春掩下心中疑惑,把包袱搁在一旁的毡子上,悄声道:“王姐姐,送来的银两,你都收着了么?”
王宛臻立刻点头如捣蒜,跑到墙角,从草堆里头扒拉出一个小匣子,悄悄掀开一角,给元春看:“都在里头呢,我藏得严严实实的,谁也不让碰。”
元春压低声音:“财不外露,王姐姐小心些。”
王宛臻满不在乎道:“你放心,她们都被我训得服服帖帖的,我看她们谁敢?”
元春一时无言,只得道:“这些银两是给王姐姐打点安养堂的嬷嬷们用的,姐姐收着做什么?”
王宛臻摸摸垂在衣襟前的辫子,哼了一声,“那些嬷嬷都是无底洞,把她们养肥了,胃口只会越来越大,永远都填不饱。还不如攒起来,留着以后出宫当傍身银子。这么多,够买好几间房子了,剩下的,还能做个小生意,开间铺子什么的。”
元春盯着王宛臻,呆愣半晌,忽然明白高素节为什么会说王宛臻有怪病了。
本朝的规矩,宫女一旦入宫,终身不能踏出宫门一步。像江女史那样因为惹怒公主,而被赶出宫去的女官,少之甚少。王宛臻触怒贤妃,内廷司已经剥夺了她的女史资格,现在她的身份只是一个戴罪宫女,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宫。只有等到她老死的那一天,她的棺椁才能离开禁卫森严的紫禁城。
王宛臻还在絮絮叨叨:“京城的房子是不是很贵?我不贪心,不要靠近皇城的大宅院,只要能带个可以养花养狗的小院子,就心满意足啦!最好还能临着活水,用竹管相接,建一个天然的水龙头,洗衣服取水方便,卫生间一定要造一个,每天洗马桶,实在是太麻烦了……”
元春听王宛臻说话神神叨叨,说的尽是一些不曾听过的事物,心里不由一沉。
王宛臻说了半天话,一抹嘴巴,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拍了拍元春的肩膀:“元春妹妹,多谢你送来的银子,要不是你,我人生地不熟的,可就惨咯!虽然咱俩不熟,但是我知道你啊!老太太、宝哥哥、林妹妹,我都熟得很,等我出宫的时候,你有什么要带给家里人的话,只管和我说,我一定帮你带到!”
元春看着王宛臻扑闪的眼睛,不敢说出实情,含糊道:“姐姐太客气了。”
忽然听得“啪嗒”一声脆响,王宛臻一巴掌拍在自己手臂上,凑近细看了一会儿,指尖拈起一只长须蚊子,一脸得意:“可算让我打死一只了!”
元春别过头去,不忍再看王宛臻的癫狂模样:“我那儿不缺银子使,王姐姐不必省俭,这里怎么住得了人?”
王宛臻嗐了一声,摆摆手,不在意道:“就和住宿舍差不多嘛,没什么。人多还热闹呢!”
元春一时无言,低头解开包袱皮,“这里是几件厚袄子,天寒地冻的,王姐姐可得仔细些,这里比不得外面,病了的话,有钱也没处请太医去。”
王宛臻欢欢喜喜地掀开包袱,把添了几层棉花的衣裳一件件掏出来,摆在草席上:“哟,这花案可真漂亮!”
其他几个宫女围在不远处,一脸羡慕:“王姐姐的姐妹真好,还惦记着你,总给你送吃的用的进来。哪像我们,根本没人过问一声,从前要好的姐妹,转眼就把我们忘了。”
王宛臻一挥手,豪气满怀,“大家都是朋友,你们缺什么,和我说一声就行!”
元春听着王宛臻满嘴的胡话,幽幽地叹了口气。
从安养堂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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