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哪个不要命的躲在这里烧纸钱?”
“谁敲响火锣的?”
“火呢?火苗子在哪儿?”
“不长眼的东西,逗我们玩呢!是不是皮痒了,让姑奶奶来给你治治!”
元春见把人引来了,连忙丢了铜锣,不住拍门,“姐姐们是哪里当差的?”
宫女们正叉腰怒骂,口沫横飞,忽然听见元春的声音,不由得面面相觑。
没人答元春的话,她们隔着窗户上钉的木条,看了库房一眼,端着铜盆,陆陆续续走了。
元春注意到,这几个宫女的眼神都有些躲闪,神色也有点不自在,其中一个宫女还冷哼了一声,对着库房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元春忽然明白过来,怪不得没有人看守她,因为根本不需要。这是宫里欺压弱小的旧例,谁被锁在库房里,肯定是得罪了嬷嬷之类的管事,其他人或是怕惹祸上身,或是乐得看热闹,都会在一旁袖手旁观,任凭锁在库房里的人喊破喉咙,也不中用。
元春顿觉一阵灰心丧气,等夕阳西下,她就算招来巡查火警的太监,也赶不上宫门下钥。
难道她就只能坐以待毙?
宫女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议论纷纷:
“这回又是哪个倒霉鬼?”
“不晓得,听声音像是新进宫的宫女。”
“倒还有点小聪明,可惜了。”
“欸,上次那个小桃子,被关了一夜,后来怎么样了?”
答话的宫女嗐了一声,“还能怎么样?夜里姑姑查房,没看见她,第二天就把她打发到掖庭狱去了,听说只熬了两个月,就死了。”
……
宫女们的声音遥遥飘来,元春忽然心念电转,飞快掳下腕上的一只联珠纹碧玉镯子,拿帕子包着,顺着门框缝隙,伸出一半:“我是月影阁浓辉公主的侍读女史,哪位姐姐帮我带句话出去,这只镯子就是她的。”
碧玉镯子是浓辉公主赏的,翠色鲜艳,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前面几个宫女已经走远,只当元春在求饶,没有理会。唯有一个尖脸宫女迟疑了片刻,没有即刻就走,眼光在半块玉镯上面流连徘徊,一脸馋涎。
元春盯着尖脸宫女:“这只镯子是公主赏给我的,求姐姐发发善心,妹妹出去以后,还有别的财物相赠。”
尖脸宫女是尚宫局最下等的粗使杂役,月钱不多,还要省吃俭用,打点上头的姑姑、嬷嬷们。一看到元春拿出玉镯后,眼光就像是嵌在镯子上面了,又听元春说还有更多财宝,再没有犹豫,四下里张望一阵,故意把头上的绒花扔在青石台阶下,假装弯腰捡东西,凑到门前,低声问:“你真是侍读女史?”
元春故意晃动玉镯,“妹妹岂敢欺瞒姐姐,尚宫局有位叫香蒲的司制姐姐,和我最要好,只求姐姐帮妹妹带一句话,让香蒲姐姐过来救我。其他的,都和姐姐不相干。”
玉镯澄澈清透,晃动间微光流动,花纹素雅,像流淌的琼浆玉液。
尖脸宫女两眼发红,巴不得立刻就把镯子抢到怀里,喘着粗气,恶声恶气道:“你要是不守信用,不给我镯子,那我岂不是亏了?”
元春取下指间的一枚卷花纹翡翠指环,“这只戒子姐姐先拿去,姐姐放心,只要姐姐把我的话带到香蒲姐姐那儿,妹妹说到做到,绝不会反悔。”
尖脸宫女跟蚊子似的,两手往前一抓,一把抢过翡翠戒子,塞到衣襟里,拍了两下,喜滋滋道:“暂且信你一回吧,等我回来,你一定得把镯子给我!不然我就去前面找掌事姑姑,到时候香蒲也救不了你!”
等尖脸宫女跑远,元春靠在门后,眼巴巴望着院门。
等了许久,总不见人来。
眼看着井台上日光稀薄,红霞漫天,院子里蜻蜓飞舞,游虫来去,元春心里一凉,快到戌时了。
正自忧愁,忽然听见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尖脸宫女拉着一个银盘脸、细柳腰的宫女,疾步走来。
元春认出来人就是香蒲,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香蒲就是浴佛节前为浓辉公主缝制新衣裳的司制宫女,她曾想把浓辉公主赏赐的白缚转赠给元春,元春当时婉拒了香蒲的好意,戏言以后有烦难之事,求到香蒲头上时,希望香蒲不要推托。
没想到当日的一句玩笑之语,竟然成了真。
尖脸宫女不等香蒲开口,伸出巴掌,紧紧攥住探出门框的半块镯子,不肯松手:“女史大人,您可不能忘了答应我的好处。”
元春松开帕子,让尖脸宫女把玉镯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