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过后,雨水渐少,天气爽净,正是曝衣晒书的好时节。
宫女们在庭院里支起椅凳长竿,搬出库房里的箱笼,晾晒积年的大毛衣裳,雪狐皮、青珠儿、草上霜,大镶大滚,织金撒绣,富丽精致,宝光潋滟,挂了满满一院子,整座宫殿都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幽幽熏香。
琅嬛殿的藏书极多,殿里的宫女忙不过来,特地来月影阁找元春,请她帮忙抄写殿中书目,好留作记档。
元春先去请示浓辉公主。
公主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漫不经心道:“既然那边来请,贾女史就过去帮一天忙罢。”顿了一顿,冷哼一声,“本宫身为公主,只要能认得几个字就行了,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每年晒来晒去的,也不嫌麻烦,一把火烧了才好呢!”
清辉公主前几日又得了薛太傅的夸奖,浓辉公主积了一肚子的火气,不好让人看出她心有不甘,只能拿不能张口的书本典籍来撒气。
元春听浓辉公主念叨了几句,不等公主把矛头指向自己,悄然退出正殿。
抱琴穿了一件半旧的罩衣,裹着头发,把自己打扮成一根顶着毛球的绿葱,在院子里晒衣裳。她手里拿了一根木槌,围着几件厚实衣裳,拍拍打打,顿时溅起一篷烟雾似的细小灰尘。
屋子里传出郭女史喋喋不休的骂声:“不长眼的奴才,吵死人了!”
抱琴吐了吐舌头,继续拍拍打打。
元春回屋换了一身轻便衣裳,一出门就听到郭女史和抱琴隔着院子打嘴仗,皱眉道:“你又调皮了。”
抱琴噘起嘴巴,嘟囔一声:“自作自受。”
郭女史镇日呼朋引伴,吃酒赌钱,荒废了几个月,这一次女史考核,她考得差强人意。亏得内廷司畏惧浓辉公主的跋扈名声,偷偷动了手脚,郭女史才侥幸没有落到最差的末等几名。
饶是如此,浓辉公主还是嫌郭女史的名次丢人——考不过别人就算了,连五大三粗的顾双君都排在郭女史前面,公主气得火冒三丈,罚郭女史在房里读书,直到下一次考核,才放她出门。
郭女史未能如愿随公主去行宫避暑,已是一次打击。公主回来后,她又因考核之事被冷落,连受挫折,恼羞成怒之下,恨上了夺得头筹的元春,每天不骂元春几句,她连饭都吃不下。
抱琴本来就看不惯郭女史的为人,又听她嘴里不干不净,自然更加生气,要不是元春拦着,这两人早就打起来了。
元春在抱琴脸上揪了一下,“她骂她的,你当没听见就好了,有时间和她生气,还不如去外边逛逛。”
抱琴撇撇嘴:“姑娘放心,我知道分寸。”嘴里说得好听,脸上还是一副气赳赳的模样,显见着没有把元春的话听进心里去。
元春摇头苦笑,只能听之任之。
她不想把抱琴管得太严,宫里生活苦闷,抱琴年纪又小,太拘束了这个小丫头,元春心里也不好受。而且郭女史确实惹人厌烦,权当抱琴多了一个乐子,看抱琴和郭女史打打嘴仗,连元春都觉得没那么寂寞清苦。
琅嬛殿的庭院堆满了书本,元春才一踏进前殿,就嗅到一股浓厚的异香。为了防止蛀虫啃坏书籍,书本中都会夹有大量的芸香草,这种香草能够祛湿防虫,香味独特,而且经久不散。
史玉蟾早在琅嬛殿等了半天,一见元春进来,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走到僻静处,“我找人打听过了,王姐姐也在这一批赦免的宫女里。”
元春松了口气,“只要出了掖庭狱,就不怕了。安养堂就是冷清了些,年老和病重的宫女、太监都养在里面,掌事嬷嬷没有油水拿,过得清苦,多送些银钱,不怕撬不开他们的嘴巴。”
史玉蟾取出一个小荷包,塞到元春手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要是能顺利见到王姐姐,劝她多看开一些。”
元春点点头,接了荷包,藏在袖子里。
史玉蟾叮嘱道:“贤妃和太子爷还僵着呢,贤妃本来就看咱们几个不顺眼,我和甄姐姐在东宫,贤妃不能把我们怎么着,你在外头,没人护着,可得小心些。”
元春摇摇头,“太子和贤妃真的撕破脸皮的话,我反而更安全。”
元春之前还觉得奇怪,贤妃代掌凤印,养尊处优,和四大家族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针对她们四个?
在荣王和太子闹了一场之后,元春总算明白了,贤妃这么做,如果说有三分是想警告老派世家的话,剩下七分,肯定是为了太子——宫里人人都知道她们代表依附太子的世家,完全是奔着太子进宫的,贤妃一个接一个除掉她们,纯粹就是想恶心一下太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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