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的眼睛里满是压抑的不快以及被不信任之后的失望。整了整左手有些狼藉的衣袖,他正色道:“若是殿下心里已有决定,草民再如何解释也是枉然,不如一并和那贼人处置了吧。”
语罢,他一撩衣角,单膝跪下,乌黑的发丝有一丝黏在耳侧,越发衬得脸色苍白,竟让人心怜。
明行贤只觉得那双眼里的情绪刺眼的厉害,总让他下意识的认为流云是无辜的,是忠心的,他艰难的别开视线,眼尾处扫过那些侍卫的脸,居然发现他们对流云很是怜悯,反而觉得是他这个皇子的不是!
他恼羞成怒,随手抽出侍卫腰间的一柄长剑掷到流云面前,双手往身后一负,斜睨着他,不容置疑的说道:“杀了他!你不是说你不认识他么?证明给我看,想必大名鼎鼎的流云剑客不会手下留……”
“噗哧——”独属于钝器入体的闷响打断了明行贤的话,流云保持跪姿,脊背挺得笔直,右手持剑,剑身已经没入那黑衣人的胸口,丝毫都不曾偏移,剑尖染血,从后背透出,闪着森白的光。
“是这样吗?”流云似乎只是单纯的疑惑,又像是呢喃,一旁举灯笼的侍者咬着嘴,身子抖得像是--一样,连带着昏黄的烛光都闪烁起来,使他脸上的阴影若隐若现,鬼气森森,形同魔魅。
仿佛自己刺中的不过一块腐肉,流云神色淡漠,反手便把长剑抽出,猩红的血星星点点地溅上纯白的麻衣,甚至还有少许染上他的侧脸。他微微偏了偏头,好像并不喜那股温热,随手一摸,反而扩大了血渍的范围,他恍若不觉,认真的询问明行贤:“殿下,这就是您要的证明,您可觉得满意?”
明行贤只觉得寒意在四肢百骸中蜂涌,那一双无害的双眼反倒让他毛骨悚然,他克制不住的退后一步,那黑衣人蓦地歪倒在他身旁,怒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他整个人都骇得快跳起来了,哪里还顾得上和流云多费口舌,匆匆安抚了两句便带着人离开,步履间,颇有一股落荒而逃的意思。
流云一个人跪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只是整个人就像是抽了骨头一样,一瞬间就颓了下来,他的手抖得厉害,脑袋里却想起刚刚黑衣人露出的解脱和感激的眼神,眼眶干涩却没有一点湿意,他的泪,大概在那一个月的时候,就流干了罢。是他这段时间太过疏忽,听信假消息害了赵大叔一条人命,他该更谨慎的!看来如今这二皇子府,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
***
这一幕再度完美收幕,安导上前拍了拍许易的肩膀,看着许易上妆后略显苍白的脸,忍不住笑眯了眼,也不说话,哼着小歌便得意洋洋的走开了。
童维细心地发现许易额角的汗迹,急急忙忙地取了水壶就送上去,顺带一手给许易打扇,嘴里低声汇报着他观察后的结论:“小易,那个饰演皇帝的裘逵刚刚一直在看你,感觉没什么恶意,笑眯眯的,还不时点头,好像挺认可你的。后台的几个小姑娘也挺好玩的,一开始担心你,后来你刺那一剑的时候她们都在尖叫,最后还哭了。”
他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瞟了瞟许易的脸,伸了伸手上的帕子:“你要不,先把脸上擦一下,虽然知道那玩意是假的,可看着还是挺渗人的……”
许易用凉白开沾湿帕子,擦掉了脸上黏黏腻腻的假血,随手还给童维,有些疲惫的说道:“这些消息很能鼓励我,谢谢你,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安导的剧组里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童维乖乖点头,心里的弦稍稍放松了一点,跟着许易去了休息室。
夏河这才收回目光,心头复杂无比,这算是他第一次直面锋芒毕露的许易,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的差距非常大。他起初还记得自己是夏河,是在演戏,可是后来对上许易之后,不知不觉的就完全忘了自我,恍若被那一双眼拉进了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一瞬间,他真实的领会到二皇子的愤怒、嘲弄以及恐惧,他被许易带入戏了。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握了握拳,重新给自己鼓劲,认识到了差距才好,有压力才有动力,只要他时时进步,迟早有一天,他能和许易比肩甚至是超越他!
他走了一两步,眼角撇过一旁玩着手机的助理,心头顿时升起一股怨气,人家都是端茶送水,照顾得无微不至,可自己的这个却更像个大爷,他脚步一变,直直地走过去,一脚蹬上椅背,差点把助理摔了个趔趄。
那助理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往兜里揣,结结巴巴地说:“夏哥,您拍完了啊,我这就去被您拿水来!”说完也不等夏河同意就急匆匆的跑了。
夏河哼了哼,懒散地把脚搁上一旁的小桌,闭着眼回味刚刚的戏感,丝毫不知道在不远的角落,有不起眼的光悄悄的闪了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