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远处,突然传来大鼓巨响,低沉但震人心魄;接着,听见隐隐整齐的呐喊:“荆南军!出击!荆南军,出击!”
左岸,一江合流处下来几十条船,高张旗帜,速度快的组成一队冲在最前,王昀定睛一看,竟是传说中蹬踏转轮驱动船只高速航行的车船,稍大的车船船身装了八对水车模样的转轮,长约50米;稍小的车船船身则装了五对水车模样的转轮,长约30米。
众水寇船见势不妙,纷纷舍了商船逃向江右湖汊水网……
听得一通有节奏的大鼓响,只见最大一艘官兵车船挥动信号旗,官兵船队遂分三队:一队车船追击水寇,一队随在其后接应,另一队则留后护着高悬“粮纲”大旗的船队,汇合商船船队泊岸休整。
前方船队很快迫近一股水寇群。号旗动处,鼓响一通,号令兵宣令:“弓箭手——”
只听得众声应道:“诺!”
鼓再响一通,号令声再宣:“正位——控弦”
复听得众声应道:“诺!”
鼓又响一通,号令声又宣:“仰三——齐射!”
随后弓弦“嘭嘭”作响,箭矢“嘶嘶”尖啸,箭雨一片一片落向水寇,各船间号令声、弓箭声此起彼伏,错落有致,别是壮观。
车船速度快,弓箭号令随着距离接近,从仰三、仰二,直到各射。旋即,四下里鼓点齐齐狂擂,响声震天,随后改为紧连的一通一歇,歇鼓之际,车船官兵齐齐呐喊:“荆南军!进击!荆南军,进击!”
船队这边观战的人群一个个紧张而兴奋,有熟悉水战的船工已经在嚷嚷:“是要接敌了!是要接敌了!”
车船接敌并不并舷接战,而是倚仗船身高大坚固,以船头撞击,水寇的船只比之官船甚显弱小,一时间翻覆不少……
很快,官军大捷,这边鸣金,那头回航。
这头官商船只都已泊岸,船工多聚到岸上,纷纷交头接耳相庆渡过此劫,包扎的包扎,休整的休整,清点损失……
“赢了。”王昀放下望远镜,努力挤出微笑。
“吓死了!”黄黎雪连声道。
“太恐怖了!”林瑆彣也是心有余悸……
那边荆南军船队派来人慰问安抚,这边几个商船队管事的商议后,备了礼一道去寻荆南军致谢,回来还一路交谈着。王昀听力好,隐约听见说是刘太尉麾下荆门军防御使姓盛名新,原是故岳相公旧时部属。
“你们看,好大一片庄稼,怎么栽的一点都不整齐啊。”赵媜指着水泊间一大片不是芦苇的水生植物,尽力掩饰自己的后怕。
“那不是庄稼,”王昀回道:“你家庄稼种在江边水泊里?!”
“这不涨水了么,”赵媜,“被水淹了呗。”
“我看也觉得不像庄稼。”林瑆彣插了一句之后,回身去问船尾谢氏。
“是菰米,”林瑆彣转回身来,“谢氏说,那是菰粱,野生的,秋天结籽时候能采了做菰米饭的。”
王昀盯着林瑆彣的脸:“菰米?”
“嗯,”林瑆彣莞尔一笑,低下头,“杜牧不是有诗么‘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杜甫也有‘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
“李白的‘跪进雕胡饭,月光明素盘’也是它,”王昀会心一笑,“应该很好吃,不然不会吃个精光。李白这小孩,平时不务正业,到处靠朋友靠田家混吃混喝的……”
“你多大,”赵媜打断了王昀的话,“管人家诗仙李白叫小孩。”
“这是安徽地方的口头禅,”王昀回道,“安徽人说起别人时候喜欢带这个口头禅,我在合肥呆过。”
“就不学好,”赵媜一本正经作状数落王昀,“你在安徽就学会这个口头禅啊。”
“不和你胡扯了,”王昀起身活动腿脚,从书箧中翻出一个夹子,“正经事,有好东西。”
却见王昀速度极快地跨上跳板去到菰粱茂盛处,用夹子起夹住儒衫下摆,甩飞靴子在岸边,人径直涉水而入。不一会,王昀已经抱了三十几枝较矮的菰粱杆苗回来。
“猜猜这是什么?”王昀举起一枝。
“能吃?”
“嗯。能吃,而且你们应该都吃过的。”
“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的。”
给到谢氏,谢氏也不解。
“我以为你学医的应该知道,”王昀故意用失望的眼光望着黄黎雪,“本草纲目上有的。”
“我又不是本草纲目,”黄黎雪一脸无辜,“平时背中草药名字,辨识药材已经很痛苦了。”
“这么说吧,”王昀拿起留下的一根菰粱,“这个在唐朝以前叫菰粱、菰米,是六谷之一。唐朝以后梗开始感染病菌,膨大,影响了开花结籽,加上菰米性冷,到了宋朝就很少食用菰米饭了。”
“那这杆能怎么吃?”
“好吧,你们掰开看吧……”
话音刚落,赵媜一把抢过,扒开叶子一看,三人傻眼了。
“高笋!”
“嗯,”王昀笑吟吟地看着三人,“现在叫茭白。”
船队汇合了荆南军官兵,在斜阳中继续出发,劫后余生的船工唱起了稍轻快的歌,引得船队此起彼伏同声唱和,听那歌词竟然和沙头和爱情有关……
几首船歌下来,竟然唱到了李白的《早发白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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